上午九点零八分,夜色酒吧那扇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的木门,被一股毫不客气的力道猛地推开。
风铃叮当作响,声音里都透着一股急促。
夏语冰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马尾辫在脑后甩出充满活力的弧度。
她身上还穿着野外考察队的卡其色马甲,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和极度亢奋的混合表情,手里像挥舞令旗一样挥舞着一沓刚从便携打印机里吐出来的地质扫描报告。
“凌天!你们这群人是不是疯了?”她径直冲到吧台前,将报告“啪”地一声拍在上面,震得杯架上的高脚杯一阵轻颤。
“我听了一晚上你们搞出来的老掉牙广播,用我们所里最先进的地磁感应阵列扫了一遍光启大厦旧址,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凌天正用一块鹿皮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只水晶杯,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问“今天早餐豆浆是甜是咸”。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让夏语冰火大。
她指着报告上一张布满红蓝等高线的热成像图,声调都高了八度:“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常规探测根本扫不出来,是被一种特殊的能量场屏蔽了!而且,地底下有东西在共振!频率非常古怪,不是地震波,不是电磁脉冲,根据我们的模型反向推演,那是一种符文脉冲!”
她喘了口气,胸口起伏,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瞪着凌天,仿佛要在他那张懒散的脸上钻出两个洞来:“这种脉冲频率,我在一本孤本里见过!《山海经·大荒东经》的宋版手札批注,里面提到过‘封渊之门’,说它‘闭则万籁俱寂,动则天地同频’!那个频率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三!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们搞出这么大动静,就是冲着它去的!”
凌天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擦得晶莹剔透的杯子倒扣在吧台上。
他抬起头,迎上夏语冰质问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知道啊。不然呢?请你来喝早茶吗?”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云州市文化局信访接待大厅。
九尾穿着一身得体的正装,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看起来就像一位从名校毕业、投身文化事业的青年学者。
他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双手递交到窗口工作人员面前。
文件封皮上用宋体加粗印着一行醒目的标题:《关于光启大厦旧址地下异常结构紧急考古介入的申请书》。
“您好,我代表‘西巷历史文化保护与发展自治委员会’,正式提交这份申请。”九尾的语气不卑不亢,清晰而沉稳,“我们有理由相信,该地块下方存在着对我国历史、乃至人类文明都具有重大研究价值的超古代遗迹。这是我们整理的初步证据。”
他将一个U盘一并递了过去,里面是零七整理打包的全部影像资料——包括那段修复后的监控录像、结构图的高清扫描件,以及夏语冰团队友情提供的、删去了核心数据的“民用版”地质报告。
工作人员显然被这阵仗搞得有点懵,但还是按流程接了过来。
九尾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学术探讨般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另外,根据《特殊文化遗产及潜在危险性异能遗迹保护条例》增补附则第十三条:当有确凿证据表明,某处遗迹可能涉及国家级文物或具备不可控风险的古代封印时,任何地方行政单位或商业团体,均无权在未经国家文物及超自然灾害对策委员会联合评估前,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开发或遮蔽行为。我们的申请书,已经由云州大学历史系的王景山教授、古建筑学的李德明教授以及退休的市档案馆原馆长赵振华先生三位联署,并通过加密渠道同步抄送给了省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我们希望相关部门能够依法成立临时调查组,予以重视。”
他这番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规章制度的红线上。
公开的流程,合法的诉求,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背书,再加上“同步抄送”这四个字,彻底断绝了这件事被内部悄悄压下去的可能。
这是一次阳谋。
凌天负责把水搅浑,而九尾则负责在浑水里,搭起一座谁也无法绕开的、名为“法理”的桥。
下午四点十七分,苏沐雪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
不是短信,也不是任何社交软件的提示音。
那是一种她无比熟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她立刻回到自己安保公司的办公室,反锁上门,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
当她将手机放在装置上时,屏幕上浮现出一行经过三重加密、阅后即焚的乱码。
乱码迅速重组,最终汇成一行冰冷的文字:
“警惕‘净世会’真正目的——他们不是要杀凌天,是要借他之手,重启封印。”
信标的来源,是她重生前所属的那个致力于修正历史悖论的神秘组织——“时痕会”的残余信号。
苏沐雪怔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净世会!
这个名字她记得!
前世,正是这个以“净化世界,清除魔头”为口号的极端超凡者组织,在全球范围内发起了对凌天的第一波追杀,也是他们,将“凌天入魔”的消息散播得人尽皆知,最终形成了全球围剿的局面。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正义的伙伴,是阻止末日浩劫的英雄。
可这条来自“过去”的信息,却揭示了一个截然相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借他之手,重启封印?
什么意思?
难道说,凌天前世的“入魔”,并非灾难的开始,而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钥匙”?
有人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魔头”作为祭品,用他的力量或者死亡,去完成某个古老的仪式?
她猛然想起那份备忘录,想起二十年前政鸿儒伸向青铜门缝的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和灭世魔头。
有的,只是一群撬开了潘多拉魔盒,却又无力关上,于是企图嫁祸给一个“天选之子”的……骗子!
傍晚六点零五分,夜色酒吧的后院。
凌天、苏沐雪、九尾、夏语冰,四人围坐在一张石桌旁。
零七以一道微弱的投影形态,静静地悬浮在桌子中央。
“封印在持续弱化。”夏语冰指着一台便携式灵能共振仪的屏幕,上面的波形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但这不是自然的能量衰减。你们看这个干扰波,像是有人在门背后,用某种东西在不停地刮擦、腐蚀封印符文的核心节点。这是从内部进行的破坏。”
九尾推了推眼镜,接话道:“我查了市政综合大楼最近七十二小时的内部监控和门禁记录。政鸿儒,有过三次深夜单独进入市政档案馆地下库房的记录,每次停留时间都在一个半小时以上。那里是距离青铜门最近的、可供凡人安全进入的区域。”
信息拼图在凌天脑中迅速完成。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
“所以,他不是害怕我成魔毁掉这个世界……”凌天看向远处市政大楼的轮廓,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寒光,“他是怕那扇门,在他完成自己的布置之前,关不上了。”
深夜十一点四十四分。
喧嚣散尽,酒吧打烊。
凌天独自走进储藏室,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酒液与木桶的混合香气。
他绕过一排排熟悉的酒架,走到最深处,从一个被杂物掩盖的暗格里,取出一瓶造型古朴的白瓷瓶。
瓶身温润,上面没有任何标签,只有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在瓶口流转。
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从未示人,更未出售——日曜金露。
合成配方:【晨曦第一缕光】+【五十年陈年茅台】+【他自己的一滴精血】。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用于冲破记忆封印的关键媒介。
只要喝下它,那些被尘封的远古记忆和被压制的力量,就有可能如山洪般决堤而出。
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政鸿儒的棋局已经摆开,他不想再被动地见招拆招。
拔掉木塞,一股炽热纯阳、仿佛能将灵魂都点燃的芬芳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凌天举起酒瓶,准备一饮而尽的刹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他皱了皱眉,还是拿了出来。
是零七发来的异常信号警报。
“先生,发现一条高优先级关联。市政综合大楼地下三层中央配电室的主供电回路,检测到周期性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该波动的频率,与青铜门符文脉冲完全同频。经过数据回溯比对,波动出现的每一个时间点,都与您在过去三个月内,使用【万物合成系统】的瞬间,精确对应,误差不超过0.1秒。”
凌天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放下那瓶“日曜金露”,眼中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
“有意思……”他眯起眼,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原来不是我运气好,总能找到他们的线索。是他们早就在我的系统后台,装了个该死的监听器……”
他们不是在被动防守,而是在主动钓鱼!
他们一直在监视着他的每一次合成,每一次力量的细微运用,以此来分析他,研究他,甚至……引导他。
“那就别怪我掀你老底了。”
凌天低语一声,放弃了立刻恢复记忆的打算。
他转身,没有再去拿那瓶能让他力量暴涨的药剂,而是走回收银台,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支被他命名为“因果之笔”的黄铜旧钢笔。
他回到储藏室,面对着一面斑驳的承重墙,握紧了钢笔。
这一次,他没有寻找纸张,而是直接将笔尖抵在了粗糙的墙面上。
他体内的灵力并未催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系统、更为纯粹的概念之力,顺着他的手臂,灌注到笔尖。
他不是要攻击,也不是要画符,而是要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监听线路”,建立一个反向连接。
“滋啦——”
笔尖划过墙壁,没有留下墨痕,只有墙灰簌簌剥落,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砖体。
在那红砖之上,一道道被无形力量灼烧出的古篆,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浮现,最终汇成一行字:
门未启,心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