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根黑金色的长棍被林太玄随手杵在地上，地面原本就布满裂纹的玉砖再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敖光缩着脖子，盯着那根棍子，眼皮直跳。
“猴子…确实有过一只猴子。”
老龙王吞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记不清具体年月。那天也是这样，那个毛脸雷公嘴的家伙突然闯进龙宫，二话不说就要兵器。”
敖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个气，就把宫里的虾兵蟹将全派出去，结果……”
他指了指周围，“还没这一回拆得干净，但那猴子只用了一根毫毛，就定住了整个东海。”
林太玄手指摩挲着棍身冰凉的纹路，眉头微皱。
“然后呢？”
“然后他嫌弃这里的兵器太轻，最后把那根正版如意金箍棒拔走了，顺带还扒了一副藕丝步云履和锁子黄金甲。”敖光摊了摊手，“拿完东西，他就走了，说是要去天上看看。”
“天上？”林太玄抬头看了看那个被自己顶破的大洞。
“对，天上。”敖光点头，“可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后来我想去打听打听，却发现根本没有那只猴子的消息，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林太玄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那天庭呢？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或者西天如来？”
敖光一脸茫然，那表情不似作伪。
“上仙说的这些名号…小龙闻所未闻。这世间哪有什么天庭，天上只有无尽的虚空罡风，飞上去就是个死。”
林太玄沉默了。
没有天庭，没有地府，只有一只拿了装备就消失的猴子。
这感觉很不对劲。
就像是有谁把完整的神话世界敲碎了，把这些碎片随意地撒在诸天万界，或者说…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棋局。
有人在幕后操盘，把这些小世界拆分成无数位面，在博弈，在养蛊。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来。
林太玄握紧了手中的铁棒。
不管幕后是谁，不管这棋局有多大。
既然来了，既然手里有了枪，有了棍，那这棋盘怎么下，就不是别人说了算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拳头够硬，棋手的手指头也能给他掰折了。
气氛有些凝重。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摩擦声打破了沉默。
那个一直瘫在地上的蟹将军，突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八条腿并用，贴着地面滑行——“刺溜”一下滑到了林太玄脚边。
两只大钳子“咔嚓”一下，死死抱住了林太玄的小腿护甲。
“上仙！青天大老爷啊！”
蟹将军这一嗓子嚎得，比死了亲爹还惨烈。
“您可不能被这老龙王骗了啊！他刚才那是装孙子呢！”
敖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胡子都气歪了：“蟹棒！你放什么狗屁！”
蟹将军根本不理会龙王的咆哮，把那张满是甲壳的脸在林太玄腿甲上蹭得全是眼泪鼻涕。
“上仙您不知道，这老登坏得很！就在刚才，他还把心海公主关在寝宫里，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出来见您！”
“他还说……他说人妖殊途，您一个只有几十年阳寿的人类，根本配不上高贵的龙族血统！说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还准备把公主嫁给西海那个傻太子联姻，这是要棒打鸳鸯啊上仙！”
林太玄低头，看着脚边这毫无节操的螃蟹，又抬头看了看敖光。
眼神玩味。
“哦？癞蛤蟆？”
敖光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蟹老三是要害死他啊！
刚才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他还历历在目，这要是林太玄信了，反手给自己一棍子，这把老骨头可就真交代在这了。
“冤枉！天大的冤枉！”
敖光“噗通”一声，也跪了。
这一刻，什么龙王的尊严，什么统御东海的霸气，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上仙明鉴！这螃蟹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我那是…我那是为了保护心海，怕打起来误伤了她！”
敖光脑子转得飞快，额头上冷汗直冒。
必须得找个理由。
找个能让这个人类产生共鸣，拉近关系的理由。
突然，他灵光一闪。
“而且，我对人类根本没有偏见！相反，我一直向往那个…那个蓝星的生活！”
林太玄挑眉：“向往蓝星？”
“对对对！”敖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极快，“我经常通过玉牌，收集蓝星的文化。我是真的仰慕你们的文明！”
“特别是那个…那个什么‘龙王’系列，还有‘战神归来’，‘帝君被退婚那个’！”
敖光一脸狂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太精彩了！真的是太精彩了！那个嘴巴一歪，我也想学，可惜学起来就像嘴巴抽筋了一样难看。”
“还有那个，‘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那一巴掌扇过去，爽！太爽了！”
“我做梦都想去蓝星，亲眼看看那位住狗窝的战神，还有那位在工地搬砖的帝君，都是吾辈楷模啊！”
林太玄：“……”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崇拜的老龙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这老登……
居然是个短剧重度成瘾患者？
蓝星还有这等人物？自己在那活了二十多年怎么没见过？
不过看敖光这副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的，那种对“歪嘴龙王”发自内心的推崇，是演不出来的。
“行了。”
林太玄摆摆手，打断了敖光的喋喋不休。
再听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给这老登推荐个砍一刀就能拿手机的软件。
“既然你想去蓝星，那正好，我也要把你们打包带走。”
说到正事，敖光脸上的狂热退去，露出一丝为难。
“上仙，这…恐怕有点难办。”
“怎么？不想去？”林太玄把棍子提了起来。
“不不不！想去！做梦都想去！”敖光连忙摆手，“可是…路费太贵了啊！”
他指了指外面那些还在探头探脑的虾兵蟹将。
“上仙您是知道的，跨位面过去，如果是归顺，用那种特殊的‘步战车模型’道具。我这东海，水族何止亿万？真要全搬过去，就算把我这水晶宫拆了卖钱，也买不起那么多道具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上亿的水族，光是买道具就能把龙国现在的国库掏空负债上百亿。
林太玄摸了摸下巴。
“谁说要买票了？”
他咧嘴一笑，笑容里透着一股子奸商的味道。
“咱们可以打假赛啊。”
敖光一愣：“假赛？”
“对。”
林太玄从系统仓库里掏出一颗蓝色的宝石，那是之前得到的“海洋之泪”。
“这东西，能开启大战场。”
“我回去之后，到时候会用这玩意儿向龙族宣战。到时候系统会判定这是战争状态，会开启特殊的战争传送通道。”
“等通道一开，咱们两边摆开阵势。”
林太玄拿着棍子在地上画了两道线。
“我这边喊‘杀呀’，你那边就喊‘投降啦’。”
“只要你们投降得够快，系统判定我方胜利，作为战败方，你们就会被强制收编，到时候不仅不用买票，连家当都能一起打包带过去。”
敖光听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这不就是卡bUG吗？
这就是人类的智慧吗？
太脏了！
但是…听起来好有道理！
“妙啊！”敖光一拍大腿，“上仙此计，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既省了钱，又保全了…呃，保全了大家的性命。”
其实是保全了他的钱包。
“行，那就这么定了。”
林太玄收起棍子，看了看时间。
在这里耽误太久了，其他地方还得去转转，毕竟要拉起一支能对抗未知的队伍，光靠一群海鲜可不够。
“准备一下，把那些值钱的、能用的都收拾好。别到时候真打起来，还得我帮你搬家。”
敖光连连点头：“谨遵上仙法旨！我这就去安排，保证到时候投降得漂漂亮亮，姿势绝对标准！”
林太玄点点头，身形开始变淡。
“走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水晶宫大殿内。
就在他消失的后一秒。
“玄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后殿传来。
一道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敖心海头发乱蓬蓬的，显然是刚把门拆了跑出来的，手里还捏着一块门板碎片。
她冲进大殿，左右张望。
只看到满地狼藉，破碎的地砖，倒塌的柱子。
还有站在大殿中央，一脸深沉的父王，以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蟹将军。
“人呢？”
敖心海眼泪汪汪地看着敖光，“父王，你把他怎么样了？你是不是把他……”
她看着地上的大坑，脑补出了一场林太玄被毁尸灭迹的惨剧，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别哭了。”
敖光背着手，脸上那种谄媚和惊恐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深莫测的威严。
“他走了。”
“走了？”敖心海一愣，眼泪挂在睫毛上，“去哪了？你们没打架？”
“哼，打什么架？我们那是切磋，是交流！”
敖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小子虽然狂妄，但确实有几分本事。父王我是看在他一片赤诚的份上，和他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
他走到敖心海面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心海啊，既然你喜欢那小子，父王也不拦着你了。”
敖心海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敖光话锋一转，“人类这种生物，心思复杂得很。你这么傻乎乎的贴上去，迟早要吃亏。”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塞到敖心海手里。
“这是父王珍藏多年的‘驭夫三十六计’，还有‘霸道龙女爱上我’的短视频合集。你拿回去好好钻研，学学人家是怎么拿捏男人的。”
“等下次见面，你要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懂不懂？”
敖心海捧着玉简，如获至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懂了！谢谢父王！父王最好了！”
说完，她欢天喜地地抱着玉简跑回房间去“学习”了。
看着女儿的背影，敖光松了口气。
总算是忽悠过去了。
这要是让女儿知道自己刚才跪地求饶的样子，这龙王的老脸还往哪搁？
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敖光慢慢转过身，低头。
目光落在了还跪在地上的蟹将军身上。
此时的蟹将军，正试图把自己缩进壳里，八条腿都在打颤。
“那个…陛下，您听我解释…”
蟹将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才那是战术…对，战术示弱！我是为了麻痹敌人…”
敖光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他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蟹将军坚硬的脑壳，发出“笃笃”的脆响。
“蟹棒啊。”
“臣…臣在。”
“最近本王看那些短剧，总觉得缺点什么。”
敖光舔了舔嘴唇，眼中的凶光毕露。
“后来我想明白了，是缺了点下酒菜。”
“咱们龙宫，是不是好久没吃香辣蟹了？”
蟹将军：“！！！”
“陛下饶命啊！我有痛风！我肉是酸的！不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