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海空寂，无光无暗，无始无终。
慈辛老人僵立原地，那张惯常挂着慈和笑意的脸庞，此刻却变得僵硬无比。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不…不可能！”
他终于惊叫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扭曲，“区区道境一阶！你如何能瞒过老夫‘心眼’洞察？！老夫亲眼所见，你本源枯竭，道果坍缩，化为此塔！”
他伸出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指向方才那尊九层神话宝塔消散的虚空，那里如今空无一物，仿佛从未存在过任何事物。
“那神话本源…那大道灵宝的韵味…如何作假？！”
说话间，他那无形无质、直指意识根源的“心之大道”已如一张弥天大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试图渗透、扭曲、掌控方成周身每一寸意念空间。
这是他成就至道境后，融合了昔日“心幻之主”的幻之大道精髓，更显诡谲阴毒，往往对手尚未察觉，便已心智失守，沦为傀儡。
方成任由那心网笼罩，神色依旧淡然，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若不让你亲眼见证‘本源尽失’，又如何能骗得过你这般谨慎的老狐狸？”
他声音平和，却字字如锤，敲在慈辛紧绷的心神上。
“你所见，不过是我愿让你见的‘真实’。”
“狂妄！”慈辛勃然大怒。
“就凭你一个刚晋升的一阶道境，不趁老夫与万寿纠缠时遁走，竟还敢现身寻死！”
“看来你根本不知虚海规则之残酷！”
他周身气息轰然爆发，不再是单一的心之大道。
一股蛮横霸烈、仿佛能吞噬诸天万界的黑暗漩涡自他身后浮现——正是刚刚夺取自万寿道君的“吞噬大道”！
与此同时，一股蕴含着无尽生灵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意境的“寿元之道”长河虚影，以及那曾构筑“真实幻海”的“心幻之道”流光，齐齐涌现！
四种截然不同，却都臻至大道境巅峰的磅礴力量，在慈辛老人以心之大道为核心的强行统合下，竟开始了一种诡异的融合！
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如同发生了连锁的法则反应，气息呈指数级疯狂攀升！
虚海之中，道境强者陨落，其大道并不会如混沌世界中那般回归天地或消散，而是会化作无主的“大道本源”，短时间内可供其他道境吸收炼化。
慈辛正是凭借此规则，在击杀万寿的瞬间，便已强行掠夺、初步融合了其吞噬与寿元两种大道。
他心中冷笑连连。
“不过是刚入虚海的毛头小子罢了，连虚海最基本的规则都不知，在我融合两种新生大道、实力暴涨时不逃，如今我四道初融，威能岂是先前可比？”
四种大道融合的光芒在他周身交织，映照得他那张慈和面孔如同恶鬼。
力量澎湃涌动，引动周遭虚海道痕都为之紊乱、退避。
他自信，若此等力量爆发于一方混沌世界，只需一个意念，便足以令其混沌破灭，万法归墟！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初入虚海者魂飞魄散的恐怖威势，方成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大道再多，若不触及根源，终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他微微摇头说到：“你又岂知，何为神话？”
慈辛闻言，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狞笑道。
“狗屁神话法！任你神异万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皆是虚妄！”
“即便虚海中央那位道境三阶的‘根源之主’，在他初入大道境时，面对四道融合的本尊，也唯有退避三舍！”
他不再多言，将融合后的四道伟力催至极限。
心之力扭曲认知，吞噬之力湮灭万物，寿元之力剥夺存在根基，心幻之力编织绝境牢笼！
四种力量拧成一股色彩混沌、散发着终结气息的毁灭洪流，朝着方成席卷而去！
所过之处，虚空中那些无形的道痕都被强行扯断、吞噬，留下一片绝对的“空无”。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方成终于动了。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指尖之上，并无璀璨神光，亦无骇人威压，只有一抹温润平和、仿佛蕴含了天地初开第一缕生机、又似包容了万法终焉最后寂灭的意蕴。
那是超越了慈辛所能理解的一切大道范畴的“神话”之力。
一指点出，无声无息。
然而，那咆哮而来的四道融合洪流，在触及这看似缓慢的指尖前，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不可逾越的壁垒，轰然停滞！
不，停滞的不仅仅是力量洪流。
还有慈辛老人本身！
他保持着催动力量的狰狞姿态，整个人却如同被投入琥珀的飞虫，凝固在了虚海之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重叠，仿佛有无数个时间片段从他本体中被强行拉扯出来！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
眨眼之间，在慈辛凝固的本体周围，浮现出无数道清晰或模糊的身影。
有他年少时于浮生混沌世界初悟心法、意气风发的模样；
有他成就大道境、一念创世时的威严身影；
有他设计暗算“心幻之主”、吞噬其道果时的阴狠瞬间；
有他与万寿虚与委蛇、密谋布局时的狡诈表情；
亦有他方才自信满满、催动四道融合时的猖狂姿态……
这些，是他漫长生命历程中，无数时间节点留下的“本源印记”！
此刻被方成一指，从存在的根源层面，硬生生剖离、显化而出！
“不——！！！”
慈辛的思维还能运转，他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瞳孔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极致恐惧。
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四种大道融合的力量仍在体内奔腾，可为什么……为什么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为什么自己的本源会被如此清晰地剥离出来？
方成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万千浮现的慈辛印记，如同浏览一幅漫长的画卷。
“可惜。”他轻声自语，“虚海之中，时光长河不显，万物归于‘无’之背景。”
“否则，一指便足以将你从‘存在’之概念中彻底抹去。”
他顿了顿，再次抬指。
“如今，却需两指。”
“第一指，分你万古印记，断你根源延续。”
“第二指……”
他再次伸出手指，看似随意地，朝着那万千凝固的慈辛印记，轻轻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