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馆驿内,窗外市井喧嚣隐隐传来。
陈玄奘手持锡杖,目光平和,对苏护道。
“苏侯爷,我等既已至朝歌,贫僧欲求见人皇陛下,一睹圣颜,不知可否代为引荐?”
苏护闻言,略一沉吟,尚未答话,旁边抓耳挠腮的孙悟空便抢先嚷道。
“不去不去!俺老孙可不去见那什么劳什子人皇!”
“这朝歌城里里外外,那股子人道气运压得俺浑身不自在,像被裹了十层八层厚棉被,喘气都费劲!”
“稍用点力,就怕把这‘天’给捅个窟窿,忒不痛快!”
“你们自去,俺就在这儿等着,或是去街上寻些瓜果吃食自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做出憋闷状,显然对这无处不在的压制感极为排斥。
玄奘见状,知这猴王性子跳脱,强求不得,便对苏护拱手道。
“阿弥陀佛。烦劳苏侯爷了。”
“圣僧既有此意,苏护自当尽力。大王虽威严,却非不能纳言。”
“请圣僧稍候,我即刻入宫禀报。”
苏护离去后,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宫人前来传讯,言大王允准,于偏殿一见。
依旧是那处陈设古朴大气的偏殿,帝辛仍是一袭玄色深衣,坐于窗边软榻,面前棋盘星罗依旧。
苏护引着陈玄奘与帝释天步入,苏妲己则跟在最后,低眉顺目,心中忐忑又充满期待。
“方外之人陈玄奘(帝释天),见过人皇陛下。”
玄奘与帝释天依礼参见。
妲己亦盈盈下拜:“冀州侯之女苏妲己,拜见大王。”
她声音微颤,忍不住悄悄抬眼。
只见帝辛面容英武,目光深邃如渊海,仿佛能容纳山河星辰。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便自然流露出一种统御八方的气度,厚重、温暖。
如同承载万物的大地,又似涵盖四极的苍穹。
威严之中,竟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亲和力。
这……便是人皇?
与她想象中任何暴虐的形象都截然不同,反而让她心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仰与归属感。
帝辛目光扫过三人,在玄奘与帝释天身上略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最终看向苏护,微微颔首。
“冀州侯辛苦了,且坐。”
声音平和,却自带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苏护谢恩坐下,帝辛方将目光转向陈玄奘。
“冀州候言,法师欲见孤?”
陈玄奘手持锡杖,宝相庄严,闻言微微欠身。
“阿弥陀佛。贫僧游历四方,见陛下治下,人道昌隆,气运勃发,心有所感,故冒昧请见,欲请教陛下……为王之道。”
帝辛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执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一角,仿佛随意言道。
“孤年少时,亦曾读先贤典籍,慕那上古圣王之风。”
“然,何为王?”
不待有人说话,便自行答道。
“非踞高位而驭万民,非仗强权而慑四方。”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看向玄奘。
“王,当为舟楫,渡民于苦海。”
“当为薪火,传文明于不灭。”
“当为利剑,斩前路之荆棘。”
“当为基石,承社稷之重负。”
“此,方为‘王’之重。”
他顿了顿,语气渐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孤之道,乃自强之道。”
“非一族一地之强,乃我人族整体之强!”
“不依仙神,不靠妖魔,凭自身双手,开疆拓土,凭自身智慧,明辨是非,凭自身意志,抵御外侮!”
“内修德政,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外御其侮,明正典刑,扫荡妖氛,维护人族尊严与秩序。”
“此内圣外王,合而为一体,方是孤所行之人道!”
陈玄奘静静聆听,眼中异彩连连。
帝辛所言,与他所悟神话法中“自身即根源”、“我意即天意”之理念,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神话法强调个体超脱,挖掘自身无限潜力;
而帝辛所行人道,则是将这份“自强”与“根源性”扩大至整个族群,以秩序与文明引导众生之力,共抗命运洪流。
“陛下之言,深得妙理。”
玄奘赞道,随即话锋一转。
“然,贫僧观古今历史,人族多艰。天灾频仍,妖魔环伺,更有仙神视苍生为棋子,动辄降下劫难。”
“陛下以此自强之道,如何应对此等超然之力?又如何确保人道火种,永不熄灭?”
帝辛闻言,嘴角微露一丝傲然笑意。
“天灾?”
“我人族可筑城郭以御之,修水利以疏导之,观星象以预知之!”
“妖魔?”
“我人族可练强兵以讨之,研符文以克之,聚气运以镇之!”
“至于仙神……”
他目光骤然锐利。
“若其心怀善念,护佑苍生,自可礼敬;若其恃强凌弱,视我族类为刍狗,纵是圣人亲临,孤亦敢以人道之力,问罪于天!”
“人族之尊严,非由天赐,乃由己争!劫难愈重,愈需自强!”
“火种能否不灭,不在外敌强弱,而在吾辈内心是否足够坚韧,信念是否足够坚定!”
他袖袍一挥,指向窗外那熙攘繁盛的朝歌城。
“你看这万家灯火,众生百态。每一份劳作,每一次创造,每一次对命运的不屈抗争,都是在为人道添砖加瓦,都是在证明我人族,自有其屹立于天地间的资格与力量!”
“此力,源于众生,汇聚于朝堂,显化于孤身,亦可……赋予每一个不甘平凡的个体!”
陈玄奘心神震动。
帝辛对“人道”的理解,远超他的预期。
这并非简单的王朝兴替,而是对整个族群命运的抗争与引领。
他从帝辛身上,看到了一种近乎于“神话”的意志——以凡人之躯,行开天辟地之事,定义自身之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帝辛郑重一礼。
“阿弥陀佛。陛下之志,陛下之道,令贫僧敬佩万分!”
“陛下所行人道,与贫僧所悟神话法,虽有路径之差,然其根源,皆指向众生本性之光明与力量之无限。”
他目光诚挚,带着宏愿。
“贫僧愿以微末之躯,将此法门传于人族。”
“不立神庙,不塑金身,只传‘自身即根源’之理念,启民智,壮民魂,助陛下这煌煌人道,更添万千星火!”
他目光诚挚,带着宏愿。
“贫僧愿以微末之躯,将此法门传于人族。”
“不立神庙,不塑金身,只传‘自身即根源’之理念,启民智,壮民魂,助陛下这煌煌人道,更添万千星火!”
言罢,陈玄奘手捏佛印,指尖一缕纯粹而温润的神话灵光汇聚,顷刻间凝成一片非金非玉、流光溢彩的简片。
他将这承载着神话法核心理念与自身修行心得的神识玉简,双手奉上。
“此中乃贫僧所悟之些许心得,及神话法入门之精要,谨呈陛下。”
“望能于人道人海,漾起微澜。”
帝辛看着那枚蕴含着迥异于此界法则、却又与自身人道理念隐隐共鸣的玉简,眼中首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悦。
他并未急于接过,而是正了正衣冠,这才郑重地伸出双手,将玉简接在掌中。
那玉简入手温润,内蕴的“自身即根源”、“我意即天意”的意念虽只显冰山一角,却已让他深邃的眼眸中光芒大盛。
“好!法师以此重宝相赠,信任之托,孤,感念于心!”
帝辛声震殿宇,带着一种得到强援与知己的畅快。
“此乃人族大幸!自今日起,法师可为大商国师,凡商境之内,广传此‘神话法’,凡我子民,皆可闻之、习之!”
“孤,愿与法师共睹,得此薪火相传,我人族究竟能绽放出何等照耀万古的光芒!”
这一刻,人皇之道与神话之法,在这偏殿之中,以这枚小小的玉简为桥梁,完成了实质性的交汇与盟约。
一个旨在凝聚族群之力,对抗天命;
一个旨在发掘个体潜能,超越固有。
二者看似不同,却在此刻因对“人”之力量的无限信任与期许,紧密联结。
苏妲己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她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次传法的许可,更是两种伟大理念的碰撞与融合,预示着某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