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间殿内,景阳钟的余韵尚在梁柱间缭绕,肃杀之气弥漫。
帝辛高踞王座,目光扫过下方济济一堂的文武重臣,最终落在首位的闻仲身上。
“太师。”
帝辛开口,声音沉稳,打破了沉寂。
“北海平叛,历时数载,辛苦了。战事详情,且与孤及众卿分说。”
闻仲出列,虽年岁已高,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松,额间那道闭合的神纹更添威严。
他拱手,声音洪亮,不带丝毫居功之意。
“回禀大王。北海袁福通等七十二路诸侯,勾结当地妖魔,裹挟民众作乱,声势虽大,实则乌合之众。”
“臣率军征讨,步步为营,先破其妖氛,斩作乱妖首‘玄冰蜃’、‘赤炎狼王’于阵前,断其邪异倚仗。”
“后以王师堂堂正正之威,分化瓦解,逐一击破。”
“袁福通等首恶虽仍在逃,然其主力已溃,北海大局已定,残余不过疥癣之疾,惶惶不可终日,已难成气候。”
“臣留副将镇守,清理余孽,故先行班师回朝。”
他言语简练,却将一场持续数年的平叛之战勾勒得清晰明了。
重点在于,北海之乱的核心——那些兴风作浪的妖魔已被铲除,失去了超凡力量的支撑,那些反叛诸侯不过是无根之木,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
帝辛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太师老成谋国,荡妖平叛,稳固北疆,功在社稷。”
“太师辛苦!”
群臣齐声附和,由衷敬佩。
闻仲不仅是托孤重臣,更是大商的定海神针。
帝辛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北海稍安,然西岐烽烟又起。太师以为,西岐之事,当如何考量?”
闻仲是何等人物,执掌朝纲多年,早已洞察帝辛心意。
他深知,大王心中已有决断,此问既是咨询,亦是定调。
他当即躬身,毫不犹豫。
“老臣以为,西岐之事,非寻常叛乱,关乎国本,关乎人道兴衰。”
“如何应对,全凭大王圣心独断,老臣与满朝文武,唯王命是从!”
“武成王以为如何?”
帝辛目光转向黄飞虎。
黄飞虎虎目圆睁,声若雷霆,出列抱拳。
“大王!西岐逆贼,狂妄自大,竟敢杀我将士,陷我关隘!”
“此等行径,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臣请旨,愿为先锋,踏平西岐,擒拿姬发、伯邑考,献于阙下!”
帝辛又询问了几位重臣,大多如黄飞虎般主战,亦有少数文臣提及民生艰难,希望能以抚代剿,但声音很快被主战的浪潮淹没。
帝辛静听完毕,缓缓起身,玄色袍服无风自动。
他俯瞰群臣,声音如同金玉交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底。
“人道,乃自强不息之道,亦是众生意志汇聚之道。”
“它不惧外敌,不避内省。若有错,必改之;若有疾,必治之;若有毒瘤滋生,则需刮骨疗毒,根除祸患!”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西岐之事,非简单叛乱。”
“其背后,有仙神插手,有妖魔暗助,更有一股意图扭曲人道、固化命运的异力在推动!”
“此非疥癣,乃心腹之患!若不能以最坚决、最沉痛之反击,将其彻底粉碎,如何彰显我人族尊严?”
“如何扞卫人道煌煌之路?”
“唯有让那些幕后黑手,亲眼见到人道的雷霆之怒,亲身体会触犯人族威严的代价,他们才会懂得敬畏!”
“此战,不仅要打,更要胜得干脆利落,打出我大商的国威,打出我人族的骨气!”
“闻仲听令!”
“老臣在!”
“命你为征西大元帅,总揽平叛事宜,统筹各路兵马,即日点兵出征!”
“臣,领旨!”
“黄飞虎听令!”
“末将在!”
“命你为副元帅,辅佐太师,统领精锐,冲锋陷阵!”
“末将领旨!”
“孔宣听令!”
“末将在。”
那身着五彩锦袍的俊美将领出列,声音平静,却带着天生的傲然。
“命你为前部正印先锋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以你玄鸟血脉,感应气运,洞悉敌阵虚实,为大军扫清障碍!”
“孔宣,领旨。”
军令如山,顷刻下达。
整个朝堂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主战派将领个个摩拳擦掌,文臣亦知此战关乎国运,不再多言。
退朝之后,苏护怀着既解气又振奋的心情,回到了朝歌城内专门接待远方诸侯臣子的馆驿。
他刚踏入庭院,便是一愣。
只见院中古树下,一名少女正与一位手持锡杖的僧人和一个抓耳挠腮的毛脸和尚交谈,不是他那离家一年的女儿妲己又是谁?
“妲己!”
苏护又惊又喜,快步上前。
“父亲!”
妲己闻声转头,看到苏护,眼中瞬间涌上喜悦,快步迎了上来。
一年不见,她身量似乎高了些许,面容褪去了些许稚嫩,眼神更加沉静明亮,少了些侯府千金的娇气,多了几分风霜历练后的坚韧。
苏护握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心疼道。
“我儿……你瘦了,也……黑了。这一年来,受苦了。”
妲己摇摇头,眼中虽有泪光,却带着笑。
“女儿不苦。跟着圣僧和大圣游历,见识了许多,也想通了许多。”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坚定。
“父亲,女儿……还想亲眼见一见大王。”
苏护一怔,看着女儿清澈而执着的眼神,心中明了,女儿已非昔日那个只知恐惧命运安排的深闺少女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
“好,为父寻机安排。”
这时,苏护才注意到一旁的陈玄奘与孙悟空,连忙见礼。
他将朝堂之上帝辛如何隔空擒仙、审判金仙、最终下令征讨西岐之事,略带激动地讲述了一遍。
陈玄奘静静听完,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人皇持正,赏罚分明,维护人道尊严,此乃苍生之福。”
“至于西岐之气运火龙……”
他目光微抬,仿佛能望穿虚空。
“其形虽巨,其势虽凶,然根基驳杂,戾气过重,强纳异种之力而未能真正调和,如无根之火,虽可炽烈一时,恐难长久。”
“反观朝歌,气运根基深厚,与人道共鸣,勃发而有序,方是正道。”
苏护深以为然。
“圣僧所言极是!那西岐散布谣言,污蔑大王,若非亲眼所见朝歌繁荣,几被其蒙蔽!”
众人交谈间,一旁的孙悟空却是坐立难安,听着要打仗,他那好动的性子早就按捺不住。
更主要的是,在这朝歌城内,那无处不在、磅礴厚重的人道气运,对他这等根源迥异、力量层级极高的存在压制实在太狠。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裹在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重棉絮里,稍微用力活动一下筋骨,都怕一个不小心把这“棉絮”捅出个大窟窿,束手束脚,好不憋闷。
他猛地跳起来,挠着手背,对陈玄奘挤眉弄眼道。
“小和尚,在这儿待着忒不自在!俺老孙听说要打仗了?”
“正好,咱们跟去战场上瞧瞧热闹?总比在这城里当闷头苍蝇强!”
朝歌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对于渴望自由与战斗的齐天大圣而言,那即将烽火连天的西岐前线,才是更能让他舒展筋骨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