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跟在清仪身后,走出几步远,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他侧头看向身边依旧一脸淡然的妻子,凤眸里闪着促狭的光:“福晋这手定身法,倒是别致。”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看来年氏这气血凝滞,一时半会儿是疏通不了了?”
清仪牵着一脸懵懂的弘晖,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修行之人,讲究顺应自然,她既然喜欢那个姿势,便让她多保持一会儿,于她筋骨有益。”
胤禛被她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逗得笑意更深,只觉得他的仙子福晋连整治人都这般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他非但不觉得她手段狠辣,反而觉得解气又好笑。年氏那点小心思,在他眼里如同跳梁小丑,如今被清仪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当场揭穿并惩戒,简直大快人心。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花园小径上那个依旧保持着诡异姿势、只有眼珠能惊恐转动的年素玉,以及旁边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的春杏,还有几个远远站着不敢靠近、交头接耳的宫人。
“苏培盛。”胤禛收敛了笑意,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奴才在!”苏培盛立刻小跑上前,躬身听令。
胤禛用下巴点了点年素玉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年侧福晋身子不适,在此定神。你留两个稳妥的人在这儿仔细伺候着,务必等侧福晋站稳了,气血完全通畅了,再好好扶回院子去,明白吗?”
他把定神、站稳、通畅几个字咬得略重,苏培盛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刻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个奴才懂的的表情,连忙应道:“嗻!奴才明白!定会让人好生伺候着侧福晋,确保侧福晋安然无恙!”
这就是明晃晃的支持和默许了!四阿哥这是默许了嫡福晋的惩戒,甚至还要派人监督执行!
命令一下,苏培盛立刻点了两个平日里嘴严又稳重的粗使太监,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那两个太监虽然心里也直打鼓,但对上苏培盛严厉的眼神和四阿哥冰冷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站到了僵立的年素玉附近,名义上是伺候,实际上是看守和监督,防止有人擅自去动她,也确保这场公开处刑顺利进行。
胤禛吩咐完,便不再理会那边,转身很自然地再次牵起弘晖的另一只小手,对清仪温声道:“走吧,陪晖儿回去睡觉。”
一家三口,旁若无人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将满园的诡异和寂静抛在身后,而花园小径上,年素玉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起初,她只是觉得姿势别扭,浑身僵硬不能动,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淹没。她能看到不远处那两个像木头柱子一样杵着的太监,能看到更远处一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宫人,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你看年侧福晋那样子……”
“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动不动了?”
“嘘!小声点!没看见是嫡福晋那个之后才……”
“我的天,这得站到什么时候?”
“没听爷说吗?要等站稳了呢!”
那些压低的、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像魔音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晕过去算了!可她连晕倒都做不到!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时间一点点流逝,秋日的阳光虽然不算毒辣,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曝露在户外,也绝不好受。她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麻,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支撑身体的手臂开始酸痛,悬空的那条腿更是早就失去了知觉,汗水从额角渗出,滑落下来,痒痒的,她却连抬手擦一下都做不到。
来往的宫人越来越多,有去各院送东西的,有换岗路过的,几乎每个人经过这条小径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目光惊愕地落在她身上,然后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但那些探究的、惊奇的、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年素玉的心里。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的嘴唇干得发白,脸色也从最初的羞愤涨红变得苍白,身体的麻木逐渐被更深的酸痛和僵硬取代,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煎熬,她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乌拉那拉氏,咒骂着冷酷的四阿哥,咒骂着这该死的命运!
春杏跪在一旁,除了掉眼泪和时不时低声唤一句侧福晋,什么也做不了。她想去找人帮忙,可苏培盛留下的那两个太监眼神凌厉地扫过来,她就不敢动了。
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从午后阳光正好,到日头西斜,天色渐晚,就在年素玉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尽的耻辱和身体的痛苦逼疯的时候,那股禁锢着她身体的、无形的力量,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骤然消失了!
身体的控制权瞬间回归,但长时间的僵硬和固定姿势,让她根本无力维持平衡。支撑的手臂一软,悬空的腿也无法及时落地,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砍断的木桩,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五体投地地摔在了冰冷的鹅卵石地面上!
“侧福晋!”春杏惊呼着扑上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摔倒了,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尤其是之前就磕碰过的胳膊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腿脚更是麻木酸软得不听使唤,尝试着想站起来,却根本用不上力。
“侧福晋,您怎么样?能起来吗?”春杏哭着试图搀扶她。
年素玉趴在地上,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麻木,听着春杏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想到自己这两个时辰里受到的屈辱和围观,强烈的羞愤和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失态地嚎啕大哭。
那两个负责看守的太监见惩戒时间已到,任务完成,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假惺惺地说道:“侧福晋,您可算站稳了?时辰不早,奴才们扶您回去吧?”
年素玉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那两个太监一眼,吓得他们往后缩了缩。她推开春杏试图搀扶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依靠着旁边花圃的边缘,艰难地、一点点地撑起自己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麻木的神经。她脸色惨白,头发散乱,衣衫褶皱不堪,沾满了泥土,哪里还有半分早晨出门时的娇艳模样?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瞪视那两个太监或者周围可能还在看热闹的人,在春杏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如同一个打了败仗的残兵,狼狈不堪地、默默地朝着她那冷清偏僻的院落走去。
背影萧索,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个乌拉那拉氏,她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