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被王携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不安。
他试探着问：“老王？你没事吧？别真往心里去啊，那老梆子就是嘴臭……”
“周正。”王携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得对。”
“以往我总以为，恪守门规，秉持公道，便能赢得敬畏。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王携想起自己道基破碎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洞府被夺，青萍戒被窃，昔日恭敬的师弟背后捅刀，执法堂弟子可以随意上门构陷……以及此刻，身为长老的墨衡，可以毫无顾忌地以神识扫描他的道基。
这一切，根源何在？
是因为他王携品行不端？还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
不。
只因为他失去了力量。
只因为他成了一个废人。
在这个世界，没有力量，便不配拥有尊严。
所谓的规矩情分和公道，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就是个笑话。
“你故乡有一句话，我记得。”
“什么？”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如今我方知，此言大善。此方世界更是如此。墨长老今日所为，不过是将这道理，明明白白地摊开在我眼前罢了。”
周正被王携这番话震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心里嘀咕。
“好家伙，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老王这算是被现实抽了一巴掌，终于开窍了？”
他也认真起来。
“对头！就是这么个理，如果对方不听你讲道理，你要让对方知道你也会些拳脚才行。”
“这功法，咱还非给他推演出来不可，等咱拿到养魂丹炼出灵力，今日所受，百倍还之。”
王携寻了一处石台盘膝坐下，神识沉入玉简之中。
《分光炼魄诀》。
此法没有走循序渐进温养神魂的正道，而是另辟蹊径，以秘法淬炼魂光，以期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提升魂力的强度，从而实现神魂跨境。
其理念之大胆，行功路线之凶险，看得王携眉头紧锁。
“乖乖……这玩意儿简直是七伤拳啊，未伤敌先伤己。”
周正也看得咋舌。
“引魂火自焚其魄，于寂灭中觅真灵，这哪里是修炼，这简直是玩命。”
两人细细研读，然而，推演进程却颇为缓慢。
魂修功法本就偏门诡异，与王携过去所修的玄门正宗路数大相径庭，许多关窍和行功路线都难解其意。
即便王携见识广博，周正思维跳脱，面对这门专门针对神魂的极端秘法，也感觉有些无处下手。
“不对啊，老王。”
周正疑惑道。
“这功法虽然残缺，但前面这部分运转逻辑看起来是自洽的。按照这个路子，虽然痛苦危险，但理论上确实能达到短时间内提升神魂强度的效果。”
“墨老头说的那个代价极大的后遗症，感觉不完全是功法残缺导致的，更像是……使用不当或者功法本身就有隐藏的弊端被激发了？”
“你的意思是？”
“他隐曜峰这么急着要完善它，甚至不惜拉下脸来找你这个外人，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峰内，必然有弟子因修炼或使用此法，出现了严重问题，而且可能不止一例。此法的缺陷，已影响到了隐曜峰的未来。”
“所以啊，与其咱们在这儿对着死玉简死磕，不如去看看‘临床病例’。”
“让墨老头找几个用过这秘法的弟子过来，咱们亲眼看看他们神魂受损的具体情况，对照这功法的行功路线，说不定就能找到问题所在。”
王携眼中精光一闪。
“此言有理。我这就去寻墨长老。”
王携来到墨衡的洞府外，触动了禁制。
片刻沉寂后，墨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过半日，功法已有头绪？”
王携坦然道：“尚无头绪，弟子是想向长老借几个人。”
“借人？”
墨衡眉头微蹙。
王携不卑不亢，迎着他的目光。
“欲解此法弊端，空对玉简推演恐事倍功半。弟子需亲眼观瞧那些使用此秘法而受损的弟子，对照功法行功与后果，或能找到症结所在。”
墨衡的目光审视了片刻，似乎想看穿王携是否别有用心。
王携神色平静，眼神坦荡。
数息之后，墨衡屈指一弹，一道流光自他指尖射出，没入峰顶云雾之中。
不过十数息功夫，一道身影出现在平台之上，是隐曜峰大师兄杜礼非。
“师尊。”
“他欲探查修炼分光炼魄诀受损弟子的情况，你带他去弟子居所。他问什么，你据实相告。”
“是。”
墨衡不再多言，转身再次没入洞府，石门闭合。
“王师兄，请随我来。”
路上，两人沉默地前行。
王携与这位隐曜峰大师兄并无什么交集，只知道他行事低调，实力却不容小觑。
为了获取更多信息，王携主动开口。
“杜师兄，冒昧问一句，贵峰修炼分光炼魄诀的弟子多吗？情况究竟如何？”
杜礼非脚步未停，侧头看了王携一眼。
“不瞒王师兄，师尊颇为看重此秘法，但凡他认为有潜力的弟子，皆会赐下。”
“起初，大家只将其当作一门效果不错的养魂功法辅助修行，虽觉其路数有些激进，却也未深想。”
“然而，近年来，屡有弟子在外出历练或宗门比斗中遭遇强敌，被迫强行催动此法。结果动用过此法之人，无一例外，尽数神魂重创。如韩师弟那般。”
“韩师弟？”
“可是此次宗门大比夺魁的韩黯？”
杜礼非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痛惜。
“正是。韩师弟天纵奇才，本是我隐曜峰未来的希望。大比最终一战，对手强悍，韩师弟为我隐曜峰争得那头名，不惜动用分光炼魄诀片刻……虽一举败敌，自身却也唉。”
他长叹一声。
“韩师弟是师尊最为寄予厚望的弟子，他的倒下，对师尊打击甚大。或许正因如此，师尊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完善此法，避免门下弟子再受其害。”
说话间，杜礼非已带着王携来到了一处洞府前。
洞府内陈设简单，灵气却颇为浓郁。
而在中央的寒玉床上，一人静静地躺着，正是韩黯。
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气，显然是以珍贵的丹药吊住了性命。
“韩师弟自大比结束回峰之后，便一直如此。师尊曾再三叮嘱他不得动用此法，没曾想……唉。”
王携走到榻前：“我需要探查一下韩师弟的神魂状况。”
“师兄请。”
杜礼非让开位置。
王携分出一缕神识，缓缓探向韩黯的眉心识海。
神识甫一进入，王携便感到一股混乱的意念扑面而来。
韩黯的识海一片黯淡，原本应凝实的神魂之光此刻涣散不堪。
若非有一股温和药力滋养，恐怕韩黯识海早已溃散。
这情况，比王携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仔细感知着那些魂力逸散的轨迹，以及残存魂光中残留分光炼魄诀的独特气息。
对照着脑海中分光炼魄诀的行功路线，王携的眉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