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果你是我——你会善罢甘休嘛?”
宁芊平静地说完这段话,伸出那双苍白的手,缓慢地、甚至算得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顶。
扑通!
罗隽的膝盖陡然无力的垮了下来,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
她失神的跌坐在地,那股极致的死亡恐惧已然攻破了心防,眼前的视野正在粗重的呼吸中摇晃。
女人张大了嘴,无声地嘶喊着什么。
她的双手抵在烛火的光晕边缘,整张脸陷入微红的阴影。
脑海中,无数的画面在不休止的浮现、闪过。
像电影中的一幕幕场景,在罗隽快要崩溃、昏厥的意识中一一呈现。
“警....警察局,我们进这里看看?”
“哥!对不起....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咬伤。”
“隽姐!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老大!我们刚刚抢了对娘们的物资!性子真烈!给我手都咬伤了!”
“姐.....我不行了,你快走啊....”
“这个巨人把我的背踩断了....我动不了了!好痛!好痛啊!”
“停车!!停车啊!!救救我啊!罗隽!!你不要抛下我!你不得好死!!”
罗隽低垂着脑袋,表情悄悄变幻,眼神在回忆中似乎慢慢的、慢慢的失去了什么。
变得无比黯淡。
整个人凶戾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她沉闷的昂起脸来,只剩下一脸愿赌服输的惨然。
那道曾经代表着桀骜不驯、横贯眉骨的疤,现在成了一道可笑的、弱者的印记。
她这一生,前半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普通的长相,普通的家庭,普通的人生。
就连这道疤,都只是那平淡前半生的一次雨夜,不小心跌落在河道时的产物。
如果没有这次末日,她可能就会这么平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而病毒,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她在绝望中哀嚎,在亲人的牺牲面前痛哭。
女人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弱,所以她疯狂的武装自己,用凶狠的表情来伪装人格。
而当这个平凡的女人,捡到枪支,再看到周围的幸存者们——那些恐惧的眼神开始......
一切都变了。
罗隽,她将自己毫无建树的三十年岁月,包装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
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有说服力,也为了威慑其他人。
她亲手杀死了邻家年仅八岁的妹妹,当着所有手下的面,她狠狠抬起右腿,用力碾碎了对方那颗幼小的头颅,将这对死前仍在哀求自己的目光跺得粉碎。
她用鲜血和脑浆,为自己的凶悍形象画上了浓重的一笔。
余光悄悄打量四周那些惊惧的神色,罗隽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悲伤....也没有杀人的恐惧。
她享受!
她甚至感到了一丝被敬仰的快意!
罗隽忽然在人群中大笑,笑声肆意张狂,那可怕的一幕引得周围的人面露惊骇,却又对她感到一阵由衷的胆寒。
这个怯懦的、任人宰割的弱者。
这个末日里毫不起眼的,弱女子。
也许就在那一刻。
死了。
而一个以欺凌、暴虐为人生目标的恶徒,在废墟间,在无数血肉堆砌的坟墓中破土。
短短一年的时间,她作恶多端,杀人越货无数。
女人纵容手下屠杀,而自己也乐在其中。
”跪下来,叫我主人。”
这是她杀死弱者前,最爱说的口头禅。
其实并不是罗隽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她只是单纯的享受这种欺侮人格的感觉。
你弱,所以你该死。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句话,会轮到别人来告诉她。
所以当这一刻,当宁芊的靴子碾过地板上颓然的阴影,就像碾碎了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人生哲学。
也让她体验了一把,被自己戏弄、虐杀的、弱者的感受。
“杀了我吧!”,她忽然抽搐着,硬是挤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神经质一般看向了宁芊。
那对眼里仍有恐惧,仍被本能狠狠的压制。
但她强忍着,逼迫着自己昂起下巴,与那双恶鬼般的竖瞳对视。
“我....我这一生,也算是什么都体验过了...我满意了,你动手吧!!”
身后的小木站在原地,呆住了。
他不明白这个总是保护自己的女人,为什么要在这一刻逞强,去激怒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别!别!求你了!别杀她!”
砰——
无能的男人,他只能卑微的跪伏在地,用额头剧烈地磕碰着地板,哪怕砸的一片血肉模糊。
而宁芊,她背过手,肩膀在血红的烛火下染成一条红线,冷漠地俯视着脚下神态各异的二人。
“我可以不杀她,但是你得帮我个小忙。”
宁芊的话像暂停了时间,那不断撞击地面的额头停滞在半空,随即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涌现出不可思议的、希望的光芒,“什么忙都可以!什么忙都可以!”
卷曲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他慌忙扯开自己手腕上的布条,紧皱着眉头,露出那道还未愈合的狰狞伤口,“血!你想要,我还可以给你!”
罗隽有些呆滞的靠在门框的墙边,同样不知所措的看向那道苍白的身影,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对方的脸色,仿佛可以在那找到什么答案。
一根修长的指节却探出了阴影,晃了晃。
“我不要你的血,我要你帮我的是别的忙。”
她不急不慢地说道,继续背着手,用靴子扫开地面那个残留着暗红的脸盆,“咣当”一声,摔进了那堆凌乱的铁架之下。
“我要你给我带路,陪我去到市区外。”
宁芊的话很简短,但里面的意思却是非常复杂。
小木眼中的希望在听到内容得刹那,瞬间摔得粉碎,他有些无措得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望向那个门框边虚弱的身影。
他用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脸,用力捏紧,指缝间露出的目光,在烛火中摇摆不定。
放血,也许不会死。
可陪她出去......
小木挣扎的神色被宁芊尽收眼底,她如冰山般的脸上不动声色,似乎并不着急,淡然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半晌。
从那双几乎快刻进皮肉的指节间,闷闷的传出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