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的合上相框,咔哒一声,将照片那一面扣桌,茫然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宁芊耸动着肩膀,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胸口。
少女目光颤抖、恐惧地扫视着眼前,曾经带给自己无尽温暖的小窝。
这些温馨的碎片,藏在四周发霉的阴影里。
无声无息。
记忆是一把被腐蚀生锈的小刀,粗糙的刃尖反复研磨,寸寸割开封闭的心房。
少女孤零零的站在寂静之中。
她干涩的喉咙好似哑了,发不出任何声响,一股远比鲜血更猩的情感堵在胸口,无声地让人窒息。
宁芊缓慢地挪动脚踝,朝向身后那扇敞开的门洞。
而后,逃似的奔着那清冷的客厅而去。
嗒——嗒——
少女扶着冰凉的、灰暗的大理石护墙,弯着腰小口小口地呢喃着,却终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只泡在温水里的鱼。
感受着暖意的同时,又被炙热、沸腾的油灼烧。
待得越久,那钻心的痛就愈发明显,一点一点,渗入骨髓。
腐朽的现实,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毒,沿着血管,不休止地流向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
她倚在墙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材上的砖缝。
原本笔挺的背仿佛压上了千斤,岣嵝着,肩膀不时微弱的抽动。
苍白的脸上爬满了绝望的余韵,她麻木地抬起头来,慢慢的、慢慢的,看向了隔壁。
目光死死地锁在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她站在几步之外,站在那扇门的入口。
几番挣扎,几番退缩,脚尖在厚厚的积尘中踟蹰,留下划痕。
最终,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驱使着。
她还是伸出了手臂。
她的手,缓慢地、迟疑地抬起,握住了冰凉的金属。
指尖下的触感坚硬,带着久未开启的滞涩。
“咔哒”
一声轻响,锁舌弹开了。
门开了一条缝隙,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没有推开。
勇气,在干涸的心湖里涨落。
每一次试图去推开那扇门,紧随而来的便是汹涌的浪,瞬间将心底拍得粉碎。
她死死咬住下唇,头颅剧烈地摇动,如同溺水的挣扎,喉咙深处溢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呢喃。
“不……不行……”
紧握门把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金属捏碎。
下一秒,却又猛地松开,无力垂落。
如此循环往复了数次,每一次攥紧都带着更为强烈的抗拒。
终于,她胸腔的起伏渐渐平息,不是平静,而是死寂。
她深深地、深深地垂下头。
目光凝固在脚下。
那只手,带着一种沉重,缓慢、坚定地,推开了那扇隔绝过去的大门。
少女,缓缓踏进了这个房间。
窗帘紧闭,但劣质的遮光布无法阻挡外界的天光。
光穿透布料,不是温暖,而是将整个室内浸成一片阴郁、冰冷、如同深海般的蓝。
布料接缝处透出条条斑驳的光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像一片摇曳的水波。
墙,是幽暗湖底中无声的荡漾,充满着诡异的静谧。
宁芊此刻,就是踩在一片刀尖上。
她无比缓慢地走过侧面的衣柜,目光在这尘封的的牢笼里痛苦的检索。
这里的地面异常光滑,灰尘极少,仿佛被刻意维护过,透着一股窒息的差异。
视线,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
一个敞着盖子的黑色保温杯,像一个无声的、张大的嘴。
旁边放着一个倾倒的白色药瓶,瓶口开着,盖子不见了。
大把大把白色药片,散落在柜面、床单,还有冰冷的地板上。
这是一片无声的控诉。
她的呼吸停滞了,目光钉向中央那张大床。
少女忽然抬手,死死捂住眼睛,指缝深陷下去,彻底隔绝眼前。
片刻后,那只手又无力地滑落。
巨大的茫然攫住了她。
她像一个迷路后发现身处悬崖的孩子,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打转。
双手在空中毫无意义地比划着,身体踉跄,跌跌撞撞地后退。
脊背撞上墙壁,发出“咣当”的一声闷响。
她顺着墙壁滑落,跌坐在地,腰间那把枪在地面滑行,发出摩擦。
它最终停在了床边。
停在了从被褥边缘滑落出来的、一只干枯的指骨下。
“呃——!”
她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颅,指节深陷发根。
无助的目光扫视着这个淡蓝色的——属于她的地狱。
天花、衣柜、窗帘、药片。
她不敢,也无力,再投向那张承载着最终定义的床。
一会狠命揪扯着头发,一会又痛苦地弯下腰,大口喘息。
她抬起头,眼神涣散,带着卑微的祈求,徒劳地望向四周。
回应她的。
只有那片死寂的、阴郁的蓝。
气流,在开门后找到了宣泄,开始涌动。
一股浓烈的腐败恶臭,猛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髓。
宁芊发出一声幼兽般的惊叫,猛地抱紧了脑袋,整个人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她的背脊紧紧抵着墙壁,无法控制地颤抖。
而残酷,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底色——
“嘎……”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如干枯树枝折断。
从床铺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骨节摩擦。
“嘎嘎嘎——”
“嘶……呃……” 干涩、沙哑的呻吟,不多不少,正好两声,穿透了凝滞,清晰地刺入耳膜。
宁芊猛地一僵,抱头的动作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墙里。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开始病态地左右晃动,幅度越来越大,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现实,就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被褥被掀动的声音再次传来,布料发出窸窣轻响。
晃动的肩膀,骤然停滞。
时间凝固。
她像一尊风化的石雕,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墙角,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这死寂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少女的世界彻底崩塌。
终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两侧的咬肌紧绷,坚如铁石。
她颤抖着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动作僵硬。
弯下腰,一步步挪到床边,目光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抬起半分。
那支撞在枯骨旁的手枪,沉得像一座山。
她沉默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的瞬间,剧烈痉挛了下,最终还是紧紧握住,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