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抓着手中唯一的武器,准备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暗门已经摇摇欲坠,感染者狰狞的脸钻进缝隙,在空气中撕咬发出利齿张合的声响。
腥臭的血沿着它的口腔滴落,嘈杂的嘶吼正在朝这个狭小的洞口聚集。
唯一的通道就在眼前,她们已经无路可退,只有背水一战。
“往后退!”
秦溪站在众人前,手中的电棍高举着,眼中凶光毕露,时刻准备拼命。
至少在自己死之前要保护好她们……
身后的众人却没有退后,一并表情严峻的站在她的两侧,就连最胆怯的李倩都咬紧牙关举起了武器。
秦溪转头朝她们一一看去。
目光交流间,同生共死的感情无需任何言语。
那就来吧!
秦溪朝着感染者同样发出咆哮,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
正中央的鼎炉突然挪开了炉盖,上百斤斤重的石材制品被易人山用力的推动,粗糙的纹理在摩擦间剐起一阵白灰。
“进来!”
一直到炉盖留出了等人宽的开口,他这才停下了手。
易人山不知何时搬来了梯子搭在一旁,此刻一个跨步从炉顶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地。
众人看到了生的希望,纷纷朝后撤去。
人就是这样,绝境中会抓住一切活下去的可能性,哪怕再渺茫也会去尝试。
秦溪让她们先上,自己守在楼梯下垫后,暗门在她的眼中已经撑不过半分钟了,必须得有个人来确保收尾。
可这时,易人山却突然拍拍她的肩。
看着对方大拇指朝身后鼎炉一勾,秦溪倔强的摇头示意他先进去。
“这个盖子从里面是关不掉的……”
秦溪愣住了,她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是她们的老师,如果你死了,能放心几个小姑娘独自生存吗?”
男人的表情间流露出一丝温柔,就像在讲一些细碎的家长里短般平淡。
“那你呢……”
秦溪知道自己问这句话毫无意义,但她实在不忍心看着眼前的恩人去送死。
易人山耸耸肩,有些无谓的看向暗门,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让她快上。
“我们家…就剩下我了,没意义了。”
空气中只有这句不带感情的遗憾在回荡,秦溪听着有些红了眼眶。
易人山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快点。
秦溪知道现在没时间说什么,只好转身利索的爬上梯子,跳进了炉鼎内,底下四双手稳稳接住了她。
内部的空间过于狭小,五人相拥着站立,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她们抬头望向炉口,易人山有些欣慰的看着大家,拍了拍壁口作为告别的信号。
宁芊等人有些不明所以,焦急的呼唤他下来,只有秦溪在沉默。
半晌,头顶传来炉盖的摩擦声,视野中的光亮在慢慢的收缩,她们终于明白易人山的意图。
“他牺牲自己…是因为这个炉盖只能从外面关闭。”
众人无言的听着秦溪的解释,趴在观测瞳的边缘往外查看。
这个角度能看到的不多,只能隐约瞥见易人山的背影。
“快躲起来啊!!易人山。”
李梦将自己的脸贴在孔洞间叫喊。
那个男人正淡然的走向暗门下,无谓的看向上空,任由身后李梦的声音沙哑。
锈蚀的铰链在撕扯下发出刺耳的金属疲劳声,一双腐烂见骨的爪子猛的抠碎了最后的遮挡。
——砰
暗门狠狠砸落,擦过他鼻尖前半公分的距离,激起的灰尘在光柱间起舞。
随后坠落的闷响,来自三具俯冲姿势的感染者。
颅骨撞击大理石爆开一阵血雾,喷溅的液体染红了他的裤脚。
易人山只是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整个空间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而真正的尸潮在下一秒到来。
洪水般的骸骨腐肉密集的喷涌而下,形成一条赤色的瀑布,肿胀的巨人观随着挤压爆裂开来,汁水溅射过他的脸颊,面前骨骼的崩裂声正谱成交响。
无数的器官在交融的肉糜间浮现扭曲,一对森白的肋骨上插着萎缩干瘪的肺叶,眉弓内的眼珠滚落在地,已经认不出这些模糊的肉团属于谁。
“嘶—咯—”
尸山中镶嵌的半张脸仍狰狞的开合着下颚,发出诡异的气声。
源源不断的尸潮灌入这个密闭的房间,易人山只来得及回头朝炉内的众人笑着挥手,瞬间就被淹没其中。
“不要!!易大哥!!”
宁芊等人拼命拍打着,厚实的炉壁没有发出一丝震颤。
看着自己的恩人葬身尸海,众人只觉得惊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李梦想起当初宿舍的尸潮,张明宇就是这么死在自己面前,落得尸骨无存,她不禁潸然泪下。
这么久过去了,还是得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填满了内心。
汹涌的尸潮渐渐包围了四周,无数双尖锐的爪子在粗糙的石面抓挠,众人互相倚靠着陷入沉默。
转眼间,整座密室已经被无数的感染者填满,密密麻麻的身影堆叠其中,将炉鼎围的水泄不通。
也幸亏这个炼丹炉够沉,感染者们万般攻击也只能在表面留下浅浅的血痕。
她们就这么静默的在内部矗立着,呆呆的看向外面,林馨紧紧搂住宁芊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哭泣。
宁芊绝望了。
这才是真正的无计可施....
任她聪慧过人,推理再细致缜密,此刻也只能被困死在这个囚笼。
就这么过去了不知多久。
宁芊双眼无神的看向鼎外,用自己的的手托住林馨让她依靠,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外面仍是嘶吼不断,也就是这个丹炉的构造够紧密,对隔音的效果显着,要不光是这个回声就能让人心烦意乱。
“宁芊,你还记得那个梦话嘛。”微弱的声音从怀中传出。
她当然记得,苦笑着点点头,轻轻抚摸林馨颤抖的头发。
怀里的女孩抬起头,红肿的眼眶下是一对似水的双眸。
其实你当时说的不止是喜欢我....
衣领被慢慢打湿,她的视野也开始重影模糊,哽咽的问面前的女孩还有什么。
“你说,要一起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
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情感,两人在死亡将至前唇齿相溶,任何世俗的看法都无法在此刻阻拦真诚的爱意。
如果要死,就让我们一起死在这吧。
秦溪悲哀的望着这对绝望的鸳鸯拥吻,末日下只有她们的目光作唯一的誓言证词。
她的身体无力的瘫软,低垂的脑袋看向鞋面,手中的电棍也掉落在地。
我们真的完了...
她的手胡乱撑着炉壁,跌坐在地,蜷缩起身体。
这个鼎炉还设计的凹凸不平,连死都不让自己舒服点嘛....憋屈的想着她猛的举起拳头捶了下地。
等等?”
她突然察觉到什么,连忙让李倩退后给自己腾出转身的空间。
她艰难的在人群中扭动身子,翻转了过来,看向刚刚让背部不适的凹凸。
”这是什么?”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方块突兀的镶在炉壁。
众人都看了过来,五双目光聚焦在这个角落,充满了疑惑,进入这里快半天了,这还是刚发现有个开关。
宁芊挤到秦溪的身旁,蹲下身子细细的察看起来。
这确实是某种机关,按键很明显和周围的石材留有弹跳的缝隙,应该是推动即可触发的类型。
她俩对视一眼,都拿不准这个开关的用途。
宁芊思考时,余光突然瞥到脚下似乎有些模糊的图案。
“都稍微错开点!”
她们赶忙朝周围的炉壁贴着,给中间留出观察的空间。
借着观测瞳漏进鼎内的烛光,宁芊模糊的辨认出地面是一个简易的八卦,中间一条细线贯穿了整个图案,正好隔开阴阳。
她皱眉蹲下身子抚摸那条细线,果然是石材间的缝隙。
“难道这个开关是打开脚下的?底下还有通道?”
秦溪露出了些期待的神色,活下去的希望再次点燃,她转身就要朝那个按钮点去,想要测试结果。
“——等等!”
宁芊突然叫停了她,秦溪的手指悬在那个按钮半公分不到的距离。
“不对....不对....你别着急....等我。”
宁芊差点也在生存的希冀下怂恿着认同,可突然在那一刻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在心头萦绕。
她很少会相信第六感,因为一切的行为逻辑都是由缜密的因果组成。
她突兀的伸手在众人间的空气摸索,紧闭着双眼,所有人都茫然的看着宁芊的动作。
她在干嘛?
而在宁芊的眼里,自己正在脑海探索。
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档案室里,满满当当的塞着透明的薄片。
人的记忆本就是由海马体储存,任何的推理都诞生于以往的阅历经验,没人可以脱离现实去构建一条完整的因果链。
所以她的不安一定有自己的依据,只是处于一闪而过的潜意识中,需要自己顺藤摸瓜去寻找。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解剖自己的记忆,归纳总结其中的线索需要大量的算力支撑,抽丝剥茧的过程更是对心性的巨大挑战。
“黑色机关,炼丹炉,尸潮,易人山……”
海量的信息在被提取出关键词,而后不停的重组,她能感觉到一些被隐藏的细节就在其中。
这一切都太……怎么说呢,太过于顺畅了,整个过程顺理成章到了一种极致。
要知道现实当中发生的巧合都是随机性的,很难让每一个节点都做到百分百的概率。
现在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自己,往一个既定的方向前进,一步步进入规划好的道路。
破局的关键往往需要一个大胆的假设,现在的她就给出了一个前提:
一切都像是设计好的。
尸潮“巧合”的路过小镇,又“巧合”的找到她们的藏身处,最后又又“巧合”的在被困的炼丹炉内找到一个开关,疑似是逃生的通道。
这世界有这么多巧合吗?宁芊完全不相信。
太多人为的痕迹了,现在复盘后疑点都冒了出来,她的记忆突然停顿在了某个炎炎夏日的田地里。
那天和林馨的讨论,关于杀人夜时第三方存在的结论。
“特殊感染者,高智力……尸潮!”
她一下抓住了某种关联,如果是感染者的话…那能吸引尸潮也并非不可能!
众人看着宁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间都是困惑的表情。
“假设那个感染者真的存在,那这次的尸潮也是它特意引来,它的目的就是为了逼我们进入这里?”
宁芊想到那个开关的一刹那,突然冷汗直流,因为某个恐怖的猜想正慢慢浮现。
如果说那个感染者是带着目的将她们逼入这个绝境,那这个开关就一定和它的行为有直接关联……
是谁让她们进入炼丹炉?
又是谁带她们来到密室……
宁芊不敢相信自己的结论,她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排除了一切可能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关键人物。
易人山。
从想到他名字的这一刻开始,所有关于他的事件都慢慢与推论互相勾连,几乎经历的任何一件怪事里,都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夜袭歹徒的那天,唯一不在场的人是他。
整个歹徒团伙在与他见面后,只剩下三人存活。
整个城镇空无一人,他却能安然生活在其中。
宁芊睁开了眼睛,双眸内只剩下一种挣扎的情感,随后慢慢坚定。
“易人山,你还活着吧。”
她突然朝着孔洞呼喊,声响被淹没在嘈杂的嘶吼中。
众人有些惊恐的看着宁芊突然的举措,大家可是亲眼看着易人山被尸潮吞没的,难道她真的精神失常了?
“别装死了!我知道是你!”
宁芊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继续在高分贝的声浪间咆哮,她要将声音传递出去。
鼎外仍旧只有感染者愈加疯狂的抓挠,以及踩踏间骨骼的断裂声。
她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双手突然伸向炉顶,撑住了那沉重的盖子。
“帮我!”
秦溪等人完全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只觉得同伴已被逼迫到失心疯了。
宁芊一人的力气根本挪不动百斤的死物,整张脸被憋的通红,可炉盖纹丝不动。
这个角度根本使不上劲,她的力气也完全不够,宁芊转头望向众人。
“你挪它干嘛啊,你怎么了?”
李梦带着困惑的语气看着宁芊,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推理压根没有告诉几人,怪不得都跟看疯子似的看自己。
她松开手缓了口气,慢慢组织语言,尽量简单的去解释。
“我长话短说,易人山没死,他应该是极为特殊的感染者…这个尸潮很有可能就是他引来的,按下这个开关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既然他大费周章把我们逼到这个炉子里,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信我就一起推开这个炉盖!”
众人听着她有天马行空的推理,一时间有些无法相信。
“易大哥怎么会是感染者,他跟我们同吃同住这么久……如果他想吃我们早就下手了。”
李梦的质疑不无道理,这也是整个推理中最吊诡的地方,易人山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留她们到现在。
宁芊暂时参不透其中的意义,只能用“某种目的”在整条因果链中过渡。
鼎内浓重的硫磺味呛的她不住的咳嗽,思维也受到了一些干扰,忍不住扇了扇。
硫磺?
她整个人顿在原地,这一刻无论是鼎外嘈杂的嘶吼,还是近在咫尺的同伴,仿佛都被关了静音。
宁芊颤抖着手摸向地面,在阴阳图案的两点上轻轻按压。
“咔”
金属回弹的声音带着震动,她看向指腹上沾染的刺鼻粉尘,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她的脑门。
这底下才不是什么逃生通道,这两个黑白点底下就是加热焚烧的孔洞!
这根本就是个为活人设计的焚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