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徐清递来一杯茶。
宁妤没接:“徐小姐有话直说。”
徐清把茶杯放在桌上:“我们只是形式联姻,你应该看得出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徐清苦笑一声:“他口袋里总会放着你的照片,这么狗血的剧情,居然被我碰上了。”她顿了顿,“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他。”
这句话说得轻巧,却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你们真可笑,把婚姻当生意,把感情当筹码。”
——
那天之后,姜佑程消失了,没有偶遇,没有骚扰电话,连跟方译琛的合作都恢复了正常。
宁妤本该松口气,可每次手机响起,她总会下意识屏住呼吸;经过禾予大厦时,目光总不自觉飘向顶层窗口;甚至整理衣橱时,对着那件粉色旗袍发了半天呆。
许星眠啃着西瓜点评:“你完了,这叫戒断反应。就像戒烟的人总摸打火机,习惯戴眼镜的人总是扶眼镜。”
宁妤把旗袍塞进衣柜最底层:“胡说什么。”
许星眠戳了戳她的手:“那你解释下,为什么还不摘下来?”
宁妤低头看腕上的玉镯。这三周她试过各种方法,肥皂、冰块、橄榄油,可镯子怎么也摘不下来。
“摘不掉啊……”
“为什么不打碎?”许星眠打断她。
宁妤想狡辩,却不知该说什么。
许星眠语重心长:“其实你很清楚,他根本不在乎徐清。”
——
某天早上,宁妤刚到工作室就接到医院的电话。
“宁小姐,您母亲丈夫的情况不太好。”
宁舒萍竟然直接留她的电话……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需要多少?”她面无表情地问。
“IcU一天八千,至少准备……”
“我知道了。”
宁妤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被打了?活该。那个嗜赌如命的男人,不仅败光家产,还把宁舒萍拖进深渊。
她的三段婚姻就像一场闹剧,先是跟陆羽昂的爸爸离婚,再嫁给宁妤爸爸,最后选择了这个将她人生彻底摧毁的赌徒。讽刺的是,这个对孩子不闻不问的女人,却执着地将他们当作炫耀的战利品。
宁妤忘不掉她跪在地上求她给钱的画面,为了赌鬼丈夫歇斯底里的模样……以及更久远的,五岁那年,她拽着自己去到那个陌生的家,后来那个男人拿烟往自己身上扔……
那个男人对赌博的痴迷近乎疯狂,宁舒萍自己的工资根本无法填补这个无底洞,后来她把宁妤送进了寄宿学校,从此对她不闻不问。
而陆羽昂那边,拳击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宁舒萍就找上门去要钱。起初还只是一些小数目,后来越来越过分。她不断地索取,陆羽昂忍无可忍,找人撬开了她家的门,狠狠揍了那个男人一顿。
宁妤恨她的狠心和贪婪,也同情她的命运,更无法完全忽视她是自己母亲的事实。
……
宁舒萍果不其然打来了电话,带着哭腔,声音颤抖:“你叔叔在重症监护室,我的钱只能维持三个月……”
“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宁舒萍没有像往日那样撒泼耍赖,她的声音疲惫,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妈知道以前对你不好,可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你就看在我是你妈的份上,再帮帮我这一次吧。”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宁妤闭上眼,恨意与怜悯在心底撕扯。
这次她选择了自己:“你应该有很多办法,毕竟连亲生女儿都能卖。”
宁舒萍沉默了很久:“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宁妤挂断电话,犹豫好久,还是想打给陆羽昂。
第一遍,忙音后自动挂断。
第二遍,依旧无人接听。
她握着手机,等了大约五分钟,像是跟谁较劲一样,又按下拨通。
“喂?”他身后还有击打声。
“本来想过会儿回给你。”陆羽昂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解释,气息不稳。
“还在训练?”宁妤的声音很平。
“嗯,怎么了?”陆羽昂应了一声,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
宁妤用力咬着拇指,声音有些模糊:“你知道你妈,还有一个女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陆羽昂才开口,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知道。不是她亲生的。”
“嘶……”指尖传来痛感,宁妤低头,看到拇指被咬破了一个小口,血珠慢慢渗出来。她皱眉盯着那抹红。
陆羽昂在电话那头继续解释:“你走之前,她就收养了那个女孩。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不是亲生的?”宁妤追问,声音发紧。
“嗯,是那个男人,他亲戚家的小孩。”
“她多大了?”
“六岁多,”陆羽昂顿了顿,补充了最残忍的一句,“跟你同月生日。”
“你见过她?”宁妤抽了张纸巾,按在手指上。
“嗯,还挺可爱的。”陆羽昂随口答着。
宁妤盯着手机屏幕:“祝贺你啊,陆羽昂。”
他愣了一下:“祝贺什么?”
“祝贺你又多了一个妹妹。”
她把号码拖进黑名单,纸巾在掌心揉成一团。仰头靠在椅背上,她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晕,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
她想起小时候,陆羽昂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少年,还总是冷着一张脸站在厨房给她煮面,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想起宁舒萍医院太忙忘了接她,他逃课跑去接她放学。
想起后来宁舒萍离婚,懒得管她,是他一次次帮她解决麻烦,挡在她前面。别的小朋友嘲笑她是没妈要的孩子,他跟人打得鼻青脸肿。
想起他一次次出现帮她解决那些她无法面对的麻烦,自己生活都顾不上了还给她生活费。
所以……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宁妤,只要顶着“妹妹”这个头衔,他陆羽昂都会这样去做。
他不是在帮她,他帮的,只是那个恰好需要帮助的“妹妹”。他的保护或许源于他们共同拥有一个不堪的母亲,但这份关照,并非因为她是她。
明明他们才是有相似经历的人,本该是最懂得彼此伤痛的人。
他甚至能平静地接受另一个被宁舒萍收养的女孩,还能评价一句“挺可爱的”。
那她呢?她那些年的挣扎和痛苦,她腰侧那个用来遮疤的纹身,她无数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在陆羽昂眼里,是不是也和她此刻的眼泪一样,无关紧要?
她大笑起来,笑到肩膀颤抖,笑到眼泪更加汹涌。
只有她这么觉得吧。
只有她傻傻地把那些年的维护当成了独一无二的珍视。
真可笑。
差点忘了,她本来就没有家。
从来都没有。
桌子上的东西全都被扫落到地上。
“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嘶喊,搬起椅子砸向电视,砸向茶几,砸向玻璃展柜。
碎裂声如同她此刻的内心。
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耗尽了所有力气,手里的椅子“哐当”一声落地,她抱着头呜咽。
她想起姜佑程那句带着嘲讽的话:“砸累了?”
此刻她是真的累了。
没有家,就没有吧。
她宁妤,本来就是在废墟里爬出来的。
一次是爬,两次也是爬。
? ?宁妤也渴望被坚定的选择吧,她总是在“恨”与“渴望被爱”之间撕裂。她恨宁舒萍的薄情与利用,却无法抹去那些零星的温暖;她抗拒姜佑程的掌控与伤害,却又因为他的消失而心乱。她的理智在拼命筑墙,可情感却在一次次背叛自己。
?
那个被母亲当作交易筹码的小女孩从未被治愈。陆羽昂那句“挺可爱的”对渴望独一无二认可的人来说,或许是比忽视更深的否定。
?
可是宁妤,你的价值从来不需要用任何人的爱来证明。你不是宁舒萍眼中待价的商品,不是陆羽昂责任清单上的一个条目,更不该是姜佑程爱恨交织的战役奖品。你是从悬崖边的蝴蝶,是在废墟上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