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陈墨几乎未曾合眼。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冰冷的关机提示音,以及各种越来越趋向于糟糕的猜测。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刚透过窗帘缝隙,他便猛地从床上坐起,眼中布满了血丝,残留的睡意被一种焦灼的决断彻底驱散。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刻去确认。
匆匆洗漱,连母亲准备的早餐都顾不上吃,只含糊地说了句“我出去一趟,有点事”,便在父母略带担忧的目光中,快步冲出了家门。
初夏的早晨,空气尚且带着一丝凉意,但陈墨却感觉胸口憋闷,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他骑上那辆略显陈旧的自行车,用力蹬踏,车轮飞速转动,穿过尚且安静的街道,向着林婉清家所在的小区疾驰而去。风掠过耳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与不安。
他脑海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她的手机真的丢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的故障。或许,她此刻正安然待在家里,只是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暂时无法与外界联系。只要见到她的人,一切疑虑都会烟消云散。
自行车链条发出急促的“咔哒”声,如同他此刻擂鼓般的心跳。他从未觉得这段熟悉的路程如此漫长。
终于,那个熟悉的、带着些许年代感的小区大门出现在眼前。他利落地翻身下车,将自行车随意靠在墙边,甚至来不及上锁,便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小区,直奔林婉清家所在的那栋楼。
楼道里有些昏暗,弥漫着老旧楼房特有的潮湿气味。陈墨几步跨上台阶,停在那个熟悉的防盗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过于急促的呼吸,然后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
没有脚步声,没有询问声,只有铃声过后,死一般的寂静。
陈墨的心往下沉了一分。他再次按响门铃,这次按的时间更长,更急促。
“叮咚——叮咚——叮咚——”
铃声带着一种执拗的意味,反复叩击着门扉,也叩击着他越来越不安的心。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冰冷的预感开始顺着脊椎向上蔓延。他放弃了门铃,转而用手掌用力拍打着坚实的防盗门。
“砰!砰!砰!”
“婉清!林婉清!在家吗?”他提高声音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产生回音,显得异常响亮,却又带着一丝徒劳的绝望。
拍门声和呼喊声惊动了对门的邻居。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睡衣的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这个在别人家门口情绪激动的少年。
“小伙子,你找谁啊?”老太太问道。
陈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转过身,急切地问道:“奶奶,您好!我找住在这里的林婉清,她在家吗?您这两天有看到她们家人吗?”
老太太打量了陈墨几眼,似乎认出了他是经常来找林家姑娘的那个男生,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惋惜的神情。
“哦,你找林家姑娘啊……”老太太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确凿无疑的信息,“她们家搬走啦,高考完第二天一早就搬走了,东西拉了好几车呢,急匆匆的。”
“搬……搬走了?”陈墨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尽管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但亲耳从别人口中得到证实,那冲击力依旧远超想象。
“是啊,”老太太肯定地点点头,指了指紧闭的防盗门,“你看,这不都锁得好好的,里面估计都搬空了吧。”
陈墨猛地转过头,视线死死盯住那扇隔绝了他与真相的门。他不甘心,踉跄着扑到门边,踮起脚尖,努力透过门上那个小小的、带着网格的猫眼洞向里张望。猫眼内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堵住了,一片漆黑。
他又将脸紧紧贴在门旁的窗户玻璃上,双手拢在眼眶周围,最大限度地遮挡住外侧的光线,拼命向室内看去。
客厅里,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虽然朴素却温馨整洁的模样。
空了。
真的空了。
原本摆放着沙发、茶几的位置,现在只留下几道清晰的家具压痕,以及地面上未曾打扫干净的零星灰尘和碎屑。墙壁上曾经挂着的装饰画不见了,露出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视野所及之处,一片空旷,一片死寂。阳光从对面的窗户照进来,在空荡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更衬得整个空间毫无生气,像一个被遗弃的壳。
人去楼空。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陈墨的心上。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巨大的失落感,混合着一种被欺骗、被蒙在鼓里的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她走了。
真的走了。
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如此匆忙,如此决绝。
甚至……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给他一个告别,一个解释。
为什么要这样?
那个“交大见”的约定呢?
那些月光下的牵手和泪水呢?
难道都是假的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刺痛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迅速传递到四肢百骸。他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身体,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他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离别与背叛的门,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愤怒,逐渐变得空洞而茫然。
原来,狂欢过后,等待他的不是憧憬中的未来,而是如此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