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尤莉亚的寝殿门前。
“娜娜莉殿下，怎会亲自驾临此处？”
“我来见皇姐。”
宫廷女仆闻言慌张屈膝，绸缎裙摆摩擦声伴着发间珠钗轻响。
“这、这个……尤莉娅皇女殿下今日要接待极为重要的客人，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是吗？”
听到这话，娜娜莉正打算改日再来的刹那。
“无妨，让她进来。”
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女仆立即推开门向娜娜莉躬身行礼。
踏入房间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扶手椅上执笔疾书的姐姐尤莉亚。
这位十一岁便修完帝王学、早早被钦定为储君的铁血皇女——尤莉亚·冯·坎特伯雷。
她有着象征皇族血脉的金发碧眼，唯独眼型与妹妹不同。
比起略带稚气的娜娜莉，那双冷冽凤眸锋利如刀。与胸臀夸张的妹妹或继母相比，她周身线条犹如精工锻造的细剑般匀称。
发型是毫不费时打理的利落短发，唯有一绺右侧鬓发垂落至锁骨，算是唯一装饰。
整个人透露出极致追求实用的气息。
但即便无需精心打理发型，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依然让人移不开视线，对她而言梳妆打扮从来不是值得在意的事。
“比起温柔的娘亲，你倒更像那位冷艳的姑母”类评价向来是尤莉亚引以为傲的勋章。。
懦弱者岂能统御帝国？唯有钢铁般的意志才配得上那至高的皇座。
即便姑母成为养母后，这个念头也从未动摇过分毫。
“稀客啊，娜娜莉，居然劳动你亲自寻来?不过我大概猜得到缘由。”
“姐姐知道的吧？现在母后她……”
“要改立国教的事？”
“……你都听说了？”
“除非装聋作哑，否则朝野上下谁人不知。”
窸窣，窸窣。
与神色惶然的娜娜莉截然相反，尤莉亚执笔书写的姿态静得像潭深水。
纤长的睫毛在羊皮纸上投下阴影，仿佛在说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这样放任真的行吗？虽说教嘉心糖教并非邪教，圣女现世后民生也确实好转……但宗教掌控绝对权力会引发什么，姐姐比谁都清楚吧。”
“怎么可能没事。”
“那姐姐你倒是做点什么啊——”
“娜娜莉。”
就在此刻。
尤莉亚搁下羽毛笔，终于转过头来直视娜娜莉的双眼。
“你可曾想过……为何神职人员会推崇女性胸前的圣乳？”
“呃？那、那不是因为圣经里记载着……”
“白魔法。”
尤莉亚打断娜娜莉的话，单刀直入地开始解说。
“我推测，胸部丰满的女性很可能在神职者中展现出非凡的白魔法天赋——这才是真正原因。”
“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想想。宗教人士总爱把‘圣经禁止所以不能做’、‘圣经提倡所以应该做’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可圣经终究是人写的东西。最初执笔的不过寥寥数人罢了。娜娜莉，难道你真相信上面记载着神谕？”
“当、当然不信！”
“由于干燥炎热的气候，贫瘠的大陆南部地区很少食用猪肉。学者研究，历史上统一帝国尚未建立的时期，南部地区盛行的土着宗教曾将猪肉视为不祥之物而避讳，但这当真是因为猪本身不吉利吗？”
尤莉娅的指尖轻敲桌面，继续道：
“我倒认为，分明是当地气候不适合养猪，人们才编造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宗教借口罢了。”
“……”
娜娜莉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点头。
“这个例子恰好证明，任何群体设立的禁忌或规训，背后都有其现实根源。即便套上‘神明禁止’或‘神明倡导’这类模糊说辞，本质上仍是基于合理考量的产物。”
尤莉亚眼中倏然闪过一道亮光。
那是唯有洞悉真理之人方能露出的，宛若神明般确凿不移的目光。
“圣乳也是同样的道理。迄今为止的白魔法不都完全是教会祭司们的专属领域吗？就连魔法研究也不同于魔塔主导的其他属性魔法，而是由宗教界垄断传承。
换句话说，胸部越丰满就越容易展现惊人的白魔法天赋，正因如此她们才能作为修女、圣女大放异彩——这就是我的推论。”
说到这里的尤莉亚，用手指卷起自己那缕不听话的金发来回缠绕。
这是她陷入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
“当然，这个假说还存在漏洞。若我猜得没错，我母亲本该是最杰出的修女……不，是最优秀的圣女才对。
但就像魔法天赋存在个体差异，即便还存在未知的缺失环节，女性胸部尺寸影响白魔法效率这点依然站得住脚。”
——所以圣经最初的编纂者才会刻意塞进那段文字。
他们假托神明垂怜，故作正经地写下“在神看来甚好”，还记载着对此发出圣音的鬼话。
“也就是说，胸围越大的女性就越适合当修女……不对，是越有当白魔法师的资质？”
“没错。现在出现的圣女妮露，正是因其突破常理的天赋才被选为圣女的。”
尤莉亚说完这句话，冷峻的面具首次裂开缝隙，噗嗤笑出声。
“说什么神明选中的圣女……简直荒谬！圣女不过是教皇钦定的人偶罢了。”
“……”
“母后变成那样，恐怕也是白魔法的把戏。精神操控类魔法早就不新鲜了，而且看看圣女的圣乳大小……说她拥有远超其他祭司的魔力都算轻描淡写了。”
娜娜莉不得不点头认同。
明明妮露应该是和自己同龄的少女，可只要想到那近乎凶器的胸围……
“所以，娜娜莉，我正要当面戳破这场幻梦。”
“幻梦？”
“嗯。母后的异变分明是白魔法作祟，哪来什么神迹？我要在圣女面前证实这点。只要成功，这场闹剧就能收场。若确定是魔法所致，总有办法让母亲恢复原状。”
“可是要怎么做？”
“照搬母亲的法子就行。母亲说自己是在圣书溢出的光芒中变成那样的对吧？既然没有神的奇迹，那大概率是某种白魔法。对魔法抗性不足的母亲或许有效，但对我无效。”
话音未落，娜娜莉突然明白了尤莉亚的盘算。
魔法抗性的强弱，通常与持有者自身的魔力储量及理解深度成正比。
而此刻说出这话的尤莉亚，若非身为大皇女需继承帝位，被魔塔争相招揽，其天赋之高可见一斑。
与自己因天赋不足而放弃魔法之路转修骑士不同，她是真正具备大魔导师资质的奇才。
既然拥有如此高的魔法抗性，若对方真实战魔法——尤莉亚必能轻易破解!
“虽然对圣女大人过意不去，但贸然将嘉心糖教从皇室认可的教派擢升为国教实属不妥。若证实神迹不灵，便是我们拒绝将其奉为国教的最大利器。”
就在这时。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娜娜莉听到那声音的瞬间，立即想起了女仆曾说过“今天会有重要客人来访”的禀报。
“尤莉亚皇女殿下，圣女大人已经到了。”
“难道说，今日要来的贵客竟是她！”
“没错，正是圣女妮露，是我亲自邀请的。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你且安心退下吧。娜娜莉，你不是还有重任在身？该去琢磨如何将嘉心糖教纳入我们坎特伯雷家族在宗教界的势力版图，明白了吗？”
随着尤莉亚一声“开门”的指令，镶铜门扉应声而开。
逆光中现身的，从娜娜莉视角看来分明是个厚颜无耻的圣女：裹着夸张的圣女服，十指紧扣圣经的身影。
“欢迎您的到来，圣女大人。”
“日安，尤莉亚皇女殿下！听闻您渴望早日以凡躯领受神谕，不知此言当真？”
尤莉亚褪去与娜娜莉交谈时的冰冷神色，换上足以应对公众视线的温暖假面，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当然。既是连母后都亲历过的‘神的真理’，作为皇储的我又怎能不好奇呢。”
“没想到您竟主动提议要亲身体验嘉心糖大人纯粹的真理！看来皇室对嘉心糖大人的意愿颇为重视，真令人欣慰。况且尤莉娅皇女殿下运气实在太好，正好前几天刚到呢！”
“刚到是指？”
妮露涨红着脸，用莹白的指尖轻轻摩挲圣经封面，而接着将手掌缓缓抚过自己的小腹。
“神明赐予的纯粹真理……在我肚子里，装得满满的……就算分给尤莉亚大人也绰绰有余呢！”
“……”
面对这荒谬场景，尤莉亚心底虽觉荒唐，面上却不露分毫。
此刻圣女随时可能令皇室蒙羞，但公然敌对绝非上策。
尤莉亚的目标是让宗教势力臣服于皇权，而非反被宗教势力所左右，恪守礼节正是这场博弈的第一步棋。
无论这纯粹真理的鬼话意味着什，此刻都该虚与委蛇。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圣女大人，那就拜托您了。能否也将您展示给母后的‘神意’赐予我一份呢？”
“乐意之至！”
‘根本不存在什么神明。我要终结这场可笑的闹剧，用我的力量驱散蒙蔽母亲双眼的魔法。’
尤莉亚向娜娜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房间。
虽然自己魔法抗性很高无碍，但娜娜莉可能遭遇不测，这个妹妹绝不该留在此处。
娜娜莉立刻会意，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
随着房门咔嗒关闭，娜娜莉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能顺利吗？”
虽说聪明绝顶的姐姐说得对，世上哪会真有神明……
“不，几分钟后就会见分晓。按姐姐说的，我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娜娜莉的使命是成为皇族与教会的桥梁。
正想到‘即便姐姐没体验神迹，我也必须保持立场’的刹那。
门缝里突然泄出耀眼光芒。
娜娜莉下意识闭眼，怀疑是某种魔法作祟。
却又困惑地睁眼，这光芒丝毫没给人魔法的压迫感。
曾经走过法师之路的她心知肚明。哪怕是作用于精神的魔法，无论是否生效，其波及程度也能被感知。
可眼前这道光芒……怎会丝毫感受不到魔法波动？
如此过了数分钟。
尤莉亚紧锁的房门突然打开，抱着圣经昂首走出的妮露与娜娜莉四目相对。
“哎呀，娜娜莉大人。请恕我未能及时问候。别来无恙？”
“您言重了，圣女大人。”
妮露凝视着娜娜莉，脸上浮现出圣女特有的慈爱笑容。
至少，从对方脸上找不出一丝慌乱的事实，让娜娜莉心底泛起寒意。
“娜娜莉大人既是嘉心糖大人选中之人，想必不久将入主教堂。即便不经此人为仪式，终有一日您也能直面神明赐予的纯粹真理。在此之前，还望您以圣骑士的身份辅佐于我。”
“谨遵圣女大人教诲。”
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在鼓膜间轰鸣，甚至盖过了圣女妮露渐远远去的脚步声。
她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后——
娜娜莉握住了尤莉亚紧闭的房门把手。
◆◆
离开皇城的妮露再次抚上自己的小腹。
我感受到了，嘉心糖大。
您赐予我的纯粹真理，这满载着爱意的真理！
——这是神的旨意。
就说让妮露按自己想法去做吧。
——尽情挥洒你怀抱的一切吧！
要让不信神者开化，将整个世界染成嘉心糖的颜色。
“请您见证，嘉心糖大人！”
◆◆
强忍着言语无法形容的诡异不安，当娜娜莉艰难推开房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是。
那位尤莉亚·冯·坎特伯雷。
因冷峻性情被称为铁血皇女的帝国正统继承人。
令魔塔屡次招揽未果的皇室瑰宝……
“嘉心糖大人！”
她正双膝跪地，泪如雨下。
“万分抱歉！嘉心糖大人！是我愚昧无知！连魔法基本原理都未能参透，竟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即便如此，您连对我这般形同草芥的异教徒，都慷慨赐予如此纯粹的真理！”
“您甚至包容我这匮乏的圣乳……啊！我尤莉亚·冯·坎特伯雷终于醒悟了！嘉心糖大人确实存在。正是创造此世的神明，始终在苍穹之上注视着我们！”
嘉心糖！嘉心糖！
她颤抖着唇瓣吐出这个神圣灼热到令人不敢亵渎的名讳，整个身躯伏地弯曲，前额虔诚地叩击冰冷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