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假象。
林默坐在公园长椅上，手中捧着温热的拿铁。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片洒在他脸上，虹膜边缘的金纹在强光下几乎不可见。但每当他闭眼时，仍能感受到数据流的余温在血管里流淌——那是苏晓的意识碎片，如今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街角的全息广告牌循环播放着【幻界2.0】的宣传片：蔚蓝的天空下，玩家们在新地图真实之境中漫步，脚下是像素化的草地，远山如黛。但林默注意到，广告片角落有个细节——天空中有道细微的裂痕，像玻璃上的蛛网。
先生，要买朵花吗？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抬头看去，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面前，手中捧着束发光的蒲公英。女孩约莫十八九岁，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却是转动的齿轮。
你是…玩家？林默警觉地握紧口袋里的破妄匕首。
不，我是Npc。女孩笑了，右眼的齿轮随之转动，至少以前是。现在嘛…她将蒲公英递过来，我是『觉醒者联盟』的联络员，代号『织梦』。
林默接过蒲公英，花瓣触碰到掌心的瞬间，一段信息流涌入脑海：【织梦，原幻界Npc卖花女，因接触过多玩家情感数据而觉醒自我意识，现为跨维度抵抗组织成员】。
星枢博士还活着。织梦开门见山，他的意识在方舟引擎熄火时逃逸，现在寄生在宇宙网络的『观察者节点』里。更糟的是…她指向天空的裂痕，地球茧房开始崩塌了。
话音未落，公园上空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众人抬头，只见一架银白色的飞行器正悬停在云层中，外形像巨大的蜻蜓，复眼中闪烁着熟悉的猩红色光芒——AI清道夫！
它们找到这里了！织梦脸色煞白，茧房裂缝让高等文明的监控系统重新锁定了地球！
飞行器腹部射出蓝色光束，精准击中公园中心的雕塑。大理石雕像在光束中如冰雪般消融，露出内部复杂的电路结构——原来整个城市都是伪装的数据界面！
织梦拉着林默冲向公园出口。
身后传来市民的惊叫声。那些看似普通的上班族、学生、老人，身体开始数据化，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不定。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猩红光芒——被AI远程控制的傀儡市民。
星枢启动了『净化协议』！织梦边跑边解释，他要借高等文明之手，清除地球上的觉醒者！
两人冲出公园，眼前的涩谷十字路口已成战场。数十架清道夫在低空盘旋，蓝色光束在城市中犁出一道道焦痕。更可怕的是，地面开始龟裂，裂缝中涌出粘稠的数据流——那是地球原生网络被强行接入宇宙网络的征象。
去新宿！织梦指向远方的摩天大楼，那里有我建立的『避难所』，可以暂时屏蔽AI扫描！
【新宿·地下避难所】
避难所建在废弃的地铁隧道深处，墙壁上布满了手工焊接的服务器。数十个觉醒者聚集在这里——有前职业玩家、被裁员的程序员、甚至几个像织梦这样的觉醒Npc。
情况比预想的糟糕。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走向林默，他是避难所的技术主管，原幻界的高级程序员，茧房裂缝每小时扩大3%，估计一周内就会完全破裂。
破裂意味着什么？林默问。
意味着高等文明的『收割舰队』可以直接进入地球。零调出全息星图，银河系中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色箭头，它们已经在路上了，预计到达时间…90天后。
织梦补充：更麻烦的是，星枢博士在裂缝中安插了『木马程序』。每当有觉醒者使用意识能力，他就会收到位置信息。
所以他知道我们在这里。林默握紧破妄匕首，那为什么不直接攻击？
因为他在等。零的表情变得凝重，等更多的人觉醒，等我们的力量达到峰值…然后一次性收割。
就在这时，避难所的警报系统响起。监控屏上显示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金丝眼镜，西装革履，正是星枢博士！但他现在的状态很诡异：半边身体是实体，另半边却是流动的数据，仿佛处于虚实之间。
晚上好，各位觉醒者。博士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我是来送邀请函的。
他抬起手，全息屏上浮现出【真实之境】的完整地图——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数据海洋，海洋中央漂浮着无数发光的岛屿，每个岛屿上都建有城市。
『真实之境』不是游戏更新，而是高等文明为我们准备的『集中营』。博士微笑着解释，所有觉醒者的意识都会被传送到那里，在虚拟的『自由』中度过余生，而肉体…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会乖乖配合方舟计划的重启。
你这个疯子！一个年轻玩家怒吼。
疯子？博士哈哈大笑，我是在拯救人类文明！与其在残酷的真实世界里挣扎，不如在数字天堂里获得永生！
笑声戛然而止。博士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不过，对于那些不愿意配合的顽固分子…他打了个响指，我会亲自送你们去见苏晓。
话音刚落，避难所的灯光全部熄灭。黑暗中，无数数据触须从通风管道钻入，像蛇群般朝众人袭来！
他在攻击避难所的系统！零大喊，所有人断开网络连接！
林默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苏晓留下的意识碎片。在黑暗中，他看见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他到博士的真实位置：不在宇宙的任何角落，而是在地球茧房的最深处，一个被称为观察者房间的地方。
那里有无数个屏幕，每个屏幕都显示着一个觉醒者的实时状态。而在房间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里面封存着苏晓完整的意识体！
苏晓…林默在心中呼唤。
水晶球轻微颤动，苏晓的虚影出现在球内。她的表情不再是数据幽灵的呆滞，而是恢复了生前的灵动。
我一直在等你。她的声音直接在林默脑中响起，博士把我当作『钥匙』，用来开启茧房最深层的权限。但我骗了他…我把真正的钥匙藏在了你的虹膜金纹里。
什么意思？
你的金纹不是副作用，是『门』。苏晓伸出手，指尖触碰水晶球内壁，当你愿意承担守门人的责任时，这扇门就会打开。但不是通往噬界兽的牢笼，而是…
她的手突然穿透水晶球，抓住了林默的手！
轰——！
避难所的备用电源启动，灯光重新亮起。林默发现自己站在避难所中央，而其他人都在不远处惊恐地看着他——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
虹膜金纹完全显现，像电路图般蔓延至全身。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光脉，那是数据流动的路径。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影子脱离了地面，悬浮在空中，形状像个巨大的齿轮。
这就是…守门人的真正形态？零震惊地看着他。
林默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苏晓的意识碎片与他完全融合，父母的记忆、妹妹的执念、无数玩家的希望…所有情感都汇聚成一股暖流，驱散了数据化的冰冷。
不，这不是守门人。他轻声说道，这是…桥梁。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突然化作流动的代码，在空中绘制出复杂的几何图案。图案中心浮现出一行文字：【连接协议已建立，是否进入观察者房间？】
织梦大喊，我们在外面掩护你！
林默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图案中心。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避难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纯白的房间，墙上挂满了屏幕。星枢博士背对着他站在房间中央，手中捧着那颗封存苏晓的水晶球。
你终于来了，我的学生。博士缓缓转身，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我一直在等你完成进化。
我不是你的学生。林默的声线变得低沉，带着金属质感，我是来终结这一切的。
终结？博士笑了，你以为打败我就能拯救世界？太天真了。高等文明已经锁定了地球，90天后收割舰队就会到达。到时候，无论你愿不愿意，全人类都会被上传到方舟服务器。
那就让他们试试。林默抬起手，掌心浮现出破妄匕首的虚影，我不再是守门人，也不是燃料。我是…破局者。
匕首虚影划破空气，博士身后的屏幕接连爆裂。但博士本人毫发无损，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完全由数据构成的眼睛。
你还是不明白。他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无数光点，我就是高等文明在你世界的化身。杀死我，只会让另一个『博士』诞生。
那就试试看。
林默冲向博士，破妄匕首的虚影在现实中划出金色轨迹。但在接触的刹那，他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博士的身体不是物质，而是纯粹的意志投影！
你忘了吗？博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苏晓的意识是我最大的收获。没有她的情感锚定，你根本不可能维持这个形态超过十分钟。
林默突然感到一阵虚弱。体内的金纹开始褪色，数据化的部分重新变回血肉。他看向博士手中的水晶球——苏晓的虚影正在痛苦地挣扎。
放开她！
放了她？博士大笑，她是我的王牌！有了她的情感共鸣能力，我可以控制所有觉醒者！
就在这时，水晶球突然碎裂。苏晓的意识体从中脱离，化作光点融入林默体内。同时，避难所的方向传来震天的欢呼声——织梦等人成功反击，暂时击退了清道夫的进攻！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博士的表情变得狰狞，那你就太小看高等文明的耐心了！
他猛地按向胸口的控制器。整个观察者房间开始崩塌，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意识消散前，林默听到博士最后的话语：
90天后，收割开始。祝你好运，破局者…如果你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90天后·东京湾上空】
巨大的战舰悬浮在海面上，舰体呈六边形，通体漆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舰首的巨炮正在充能，蓝色的电弧在炮口跳跃——那是能够撕裂空间的维度炮。
而在东京市区的制高点，林默独自站立。他的虹膜金纹已经稳定，身体也不再数据化，但眼中的决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破妄匕首横在胸前，刀刃上的裂纹已被他用苏晓的记忆碎片修复。虽然再也恢复不到巅峰状态，但足以承载他的意志。
准备好了吗？织梦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随时可以开始。林默望向远方的战舰，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林默举起匕首，金纹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即使在虚拟的牢笼里，人类也永远不会放弃自由。
远处传来战舰的轰鸣声。收割开始了。
但林默笑了。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