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档案馆负三层的恒温恒湿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林深的橡胶底鞋踩在防静电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面前的合金柜编号“00-Ω”,是整个“异常事务协调局”档案库的禁区,权限等级:最高指令。
“确认启动‘回溯协议’,生物特征匹配通过。”冰冷的电子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合金柜正面的显示屏亮起幽蓝光芒,一行扭曲的文字缓慢浮现——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更像是某种活物的蠕动轨迹。
林深是协调局“溯源组”的三级专员,入职三年,处理过十七起d级到b级的灵异事件,从会写血字的旧报纸到能吞噬时间的老座钟,早已对超自然现象免疫。但此刻,指尖传来的寒意并非来自空调,而是那行文字自带的、仿佛能冻结神经的恶意。
“档案内容:零号异常‘余烬’,首次记录于1998年7月12日,对应事件‘雨夜焚楼案’。”电子音机械地播报,屏幕上开始滚动模糊的黑白照片——一栋老式居民楼在暴雨中燃烧,火焰呈现诡异的青蓝色,即使在静态画面里,也透着一种不自然的跃动。
林深的目光骤然凝固。
照片角落,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抬头望向镜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像深渊。而那张脸,和他钱包里夹着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张童年照片上的自己,一模一样。
“警告:档案完整性受损,关键数据缺失。补充记录:2010年7月12日,异常波动重现,对应事件‘空巷失踪案’。”
屏幕切换画面,空荡荡的老街,地面上残留着青蓝色的灼烧痕迹,形状像一个残缺的圆环。林深的呼吸猛地一滞——这条街,是他小学时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2010年7月12日,他因为发烧请假,错过了那场据说“整条街的人都消失了十分钟”的诡异事件。
“2023年7月12日,异常波动峰值预警,坐标:市立第三中学。”
电子音落下的瞬间,林深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弹出组长的紧急消息:“溯源组全员赶往三中,c级异常,疑似‘时间灼伤’,现场已封锁。”
没有丝毫犹豫,林深转身冲向电梯。电梯镜面映出他的脸,年轻,冷静,眼底却藏着翻涌的惊涛。1998年,他3岁,住在那栋焚楼的隔壁单元;2010年,他15岁,本该走在那条消失的老街上;2023年,他28岁,而市立第三中学,是他的高中母校。
每一次“余烬”出现,都精准地锚定在他人生的时间线上。
电梯飞速下降,显示屏上的数字从“-3”跳到“1”,再到“G”。就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灯光骤然熄灭,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
黑暗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潮湿的水汽,像是刚从雨里走出来:“哥哥,你在找我吗?”
林深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但鼻尖萦绕的,是雨水混合着烧焦布料的味道——和档案照片里那场雨夜焚楼的气息,分毫不差。
应急灯闪烁了一下,重新亮起。电梯门已经打开,外面是协调局特有的黑色制服人群,组长朝他挥手:“林深,快点,现场情况不对劲,灼烧痕迹是完整的圆环了!”
林深迈出电梯,脚步有些虚浮。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那张童年照片的边缘,不知何时变得温热,像是被火烤过一样。
走到停车场,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刚才在黑暗中听到的声音,分明是他自己小时候的声音。
零号异常“余烬”,到底是在追随着他,还是……从未离开过他?
三中的警戒线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和家长,闪烁的警灯将教学楼照得忽明忽暗。林深跟着组长穿过人群,戴上特制的“灵视镜”——这是协调局的标准装备,能捕捉到肉眼不可见的灵异波动,在镜片里呈现出不同颜色的光晕。
案发现场在教学楼后的花坛里。原本整齐的草坪被烧出一个完美的圆形,直径约五米,边缘光滑,没有丝毫蔓延的痕迹,就像是有人用圆规画好后,精准地烧去了中间的部分。灵视镜下,圆环的边缘泛着刺眼的青蓝色光芒,和档案里的“余烬”特征完全吻合。
“波动稳定,但能量密度很高,已经达到c级上限,再升级就是b级了。”组员小张一边调试手里的“灵能检测仪”,一边汇报,“奇怪的是,没有发现任何生命体残留,也没有时间扭曲的迹象,就只是单纯的……灼烧。”
林深蹲下身,指尖悬在灼烧痕迹上方。没有温度,反而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注意到,圆环的中心有一个微小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组长,这里有问题。”林深指着凹陷处,“检测仪能扫到下面吗?”
组长点头,小张立刻将检测仪的探头对准凹陷。屏幕上的数值突然剧烈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青蓝色的光芒在灵视镜里炸开,林深下意识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镜片里的景象变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圆环中心,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倒影——那是一个穿着协调局制服的人,背对着他,正在弯腰观察什么。林深的心跳骤然加速,因为那个人的发型、身形,甚至制服上的徽章位置,都和他一模一样。
“怎么了,林深?”组长注意到他的异样,“看到什么了?”
林深猛地摘下灵视镜,现实中的圆环中心依旧是空的。他重新戴上,倒影还在,甚至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和他完全相同的脸,但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青蓝色,像是燃烧殆尽的余火。
“检测到强烈的‘镜像波动’!”小张的声音带着惊慌,“组长,这不是普通的灼烧,是‘空间投影’!”
话音刚落,圆环中心的倒影突然动了。“他”抬起手,指向林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林深只觉得大脑一阵剧痛,无数碎片化的画面涌入脑海——暴雨中的焚楼、空无一人的老街、燃烧的圆环,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哭声,混杂着自己的声音:“我错了……我不该烧它……”
“林深!醒醒!”组长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
林深猛地回过神,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制服。灵视镜里的倒影已经消失,检测仪的警报也停了下来,屏幕上显示着一行乱码,像是被强行篡改过。
“你刚才怎么了?突然就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组长的语气带着担忧,“是不是‘余烬’的能量影响到你了?”
林深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检测仪的屏幕上。那些乱码看似无序,但他却莫名地能读懂——那是一串日期:1998年7月12日,2010年7月12日,2023年7月12日,还有一个未到的日期:2035年7月12日。
每两个日期之间,间隔正好是12年。
“组长,我需要调阅1998年焚楼案的全部卷宗,还有2010年空巷失踪案的现场报告。”林深的声音有些沙哑,“零号异常不是简单的周期性出现,它在倒计时。”
组长皱眉:“零号档案的权限很高,我需要向局里申请。而且你刚才的状态不对,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不用,我没事。”林深摇头,目光重新投向那个燃烧的圆环,“那个倒影,是未来的我。”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小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林哥,你别吓我……灵视镜有时候会出现幻觉的。”
“不是幻觉。”林深的语气很肯定,“他在给我传递信息,那些碎片化的画面,是我的记忆,但我不记得自己经历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冲破警戒线,朝着花坛跑来,嘴里喊着:“我的笔记本!我的笔记本在里面!”
组员们立刻上前阻拦,女生却拼命挣扎,情绪激动:“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里面有她的照片!刚才我放在花坛边,转身就不见了!”
林深的目光一凝,他想起了圆环中心的那个凹陷。“让她过来。”他对组员说。
女生跑到林深面前,脸上满是泪痕:“警察叔叔,我的笔记本真的在里面,黑色的,封面上有个月亮图案。”
林深看向那个凹陷,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灵能探针”——这是用来采集灵异残留物的工具。他将探针插入凹陷,轻轻一挑,一个黑色的笔记本被挑了出来,封面上的月亮图案清晰可见。
女生立刻抢过笔记本,翻开查看,松了口气:“还好,还在……”
林深的目光落在笔记本的扉页上,那里贴着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抱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背景是一栋老式居民楼。而那栋楼,正是1998年被烧毁的那栋。
“你妈妈……”林深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叫什么名字?”
女生抬头,疑惑地看着他:“我妈妈叫苏晚。怎么了?”
林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
苏晚,1998年焚楼案的唯一死者,档案里记录的“零号异常第一接触者”。
而这个女生,是苏晚的女儿,也就是……他从未见过的妹妹。
协调局的临时办公室里,林深看着桌上的两份报告,指尖微微颤抖。
1998年7月12日,雨夜,市立老城区居民楼突发火灾,火势诡异,仅烧毁了302室,住户苏晚当场死亡,其丈夫林建军和三岁的儿子林深在隔壁单元,幸免于难。现场勘查发现,起火点是302室的书桌,桌上有一个被烧毁的笔记本,残留的页面上有青蓝色的灼烧痕迹。
2010年7月12日,老城区改造前,苏晚故居所在的街道突发“群体性失踪”,十分钟内,整条街的人消失不见,十分钟后又恢复正常,无人记得发生过什么。现场留下一个残缺的青蓝色圆环,直径三米,中心有一个微小的凹陷。
报告里附着苏晚的照片,和那个女生笔记本里的一模一样。而林建军,就是他的父亲。
“所以,苏晚是你妈妈?”组长坐在对面,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但你的档案里,母亲一栏是‘已故’,姓名是‘李梅’。”
林深点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我一直以为我妈妈叫李梅,在我三岁的时候病逝了。我爸爸从来没提过苏晚这个名字,也没说过我们以前住在老城区。”
“这不是普通的遗忘,是‘记忆篡改’。”小张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能篡改一个人十几年的记忆,而且没有任何破绽,只有A级以上的异常才能做到。难道零号异常‘余烬’的等级被低估了?”
林深没有说话,他拿出钱包里的童年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背景是一片模糊的绿色。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但现在看来,照片上的人,很可能是苏晚的女儿,他的妹妹——那个叫苏念的女生。
“苏念说,她妈妈苏晚死后,她被亲戚收养,去年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转学来三中,就是为了离妈妈的故居近一点。”林深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个笔记本,是苏晚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组长皱着眉,手指敲击着桌面:“现在有几个疑点。第一,苏晚为什么会成为零号异常的第一接触者?第二,是谁篡改了你的记忆,目的是什么?第三,你妹妹苏念的出现,和这次完整的圆环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林深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稚嫩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哥哥,别找了,记忆是假的,圆环是钥匙,你该想起我了……”
“你是谁?!”林深猛地站起身。
“我是余烬,也是你。”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像是从地狱里传来,“2035年7月12日,一切都会结束。如果你想救苏念,就去老城区的废墟,找到那个被烧掉的笔记本。”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他立刻拿起外套:“组长,我要去老城区。”
“太危险了!零号异常的能量不明,而且老城区早就废弃了,里面可能有未知的危险!”组长阻止道。
“苏念有危险。”林深的眼神很坚定,“电话里的人提到了她,而且苏晚的笔记本是关键。如果我不去,下次出现的可能就不是圆环,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组长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黑色的手枪和一个银色的徽章:“这是‘镇魂枪’,特制的子弹能暂时压制灵异体;这个是‘紧急呼叫器’,遇到危险按一下,支援会在五分钟内赶到。我和你一起去。”
老城区的废墟一片荒凉,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像是狰狞的怪兽。林深和组长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这里是1998年焚楼案的现场,现在只剩下一片空地,周围散落着破碎的砖瓦。
“灵视镜有反应吗?”组长低声问。
林深戴上灵视镜,镜片里泛起淡淡的青蓝色光晕,像是在指引方向。他跟着光晕往前走,来到一片相对平整的地面,光晕在这里变得浓烈起来。
“就是这里。”林深蹲下身,用手拨开杂草,下面是一块松动的石板。他掀开石板,里面果然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封面已经被烧毁了一半,但还能看出上面有一个月亮图案——和苏念的那个笔记本一模一样。
就在林深拿起笔记本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灵视镜里的青蓝色光晕疯狂跳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废墟中缓缓浮现。
是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倒影,穿着未来的协调局制服,眼睛里是死寂的青蓝色。
“你终于来了。”倒影开口,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冰冷,“这个笔记本,是苏晚的日记,也是‘余烬’的载体。1998年,她发现了‘余烬’的秘密,想要毁掉它,结果被‘余烬’反噬,葬身火海。”
林深握紧手里的镇魂枪:“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我是2035年的你。”倒影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2035年7月12日,‘余烬’会彻底爆发,吞噬整个城市。我穿越回来,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但我没想到,你会忘记这么多事情。”
“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林深的语气带着愤怒。
“不是我,是‘余烬’。”倒影摇头,“它害怕你想起真相,害怕你毁掉它。苏晚的日记里,记录了‘余烬’的弱点——它需要依附在有强烈执念的人身上才能存在,而你,就是它选中的宿主。”
林深愣住了:“我是宿主?那苏念呢?她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苏念是苏晚的女儿,也是‘余烬’的备用宿主。”倒影的目光变得凝重,“这次的圆环是完整的,说明‘余烬’已经准备好转移了。如果它转移到苏念身上,就再也无法阻止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是苏念的声音!
林深猛地回头,只见苏念站在废墟的入口处,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脸色苍白。她的身后,一个青蓝色的火焰正在缓缓凝聚,形成一个人形。
“不好!‘余烬’要对苏念下手了!”倒影大喊,“快用镇魂枪打它的核心!就是火焰最亮的地方!”
林深立刻举起镇魂枪,对准那个青蓝色的火焰人形。但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1998年的雨夜,三岁的他拿着一个打火机,点燃了书桌上的笔记本,而苏晚正在拼命地扑火,嘴里喊着:“深深,别碰它!危险!”
原来,当年烧毁笔记本的,是他自己。
原来,他才是那个释放出“余烬”的人。
枪声响起,子弹正中火焰的核心。青蓝色的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缓缓消散。
苏念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林深放下枪,大脑一片混乱。倒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想起一切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阻止2035年的灾难了。”
林深抬头看着倒影,眼神复杂:“为什么要帮我?你明明是未来的我,应该知道结局。”
“因为我不想看到苏念死,不想看到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倒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而且,结局不是注定的。这一次,我们可以改变它。”
就在这时,林深口袋里的紧急呼叫器响了,组长的声音传来:“林深,支援到了!你们怎么样?”
林深回头,只见远处亮起了车灯,协调局的车队正在赶来。他看向倒影,却发现倒影已经消失了,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青蓝色的余温。
他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翻开被烧毁的页面,里面有一行清晰的字迹:“余烬即执念,执念即救赎。若想终结,需以心为引,以忆为火。”
林深握紧笔记本,看向苏念。苏念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和恐惧。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林深的语气很坚定。
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被“余烬”追逐的人,而是要亲手终结这一切的人。2035年7月12日,还有12年。他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彻底消灭“余烬”的方法。
而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找回被篡改的记忆,揭开苏晚死亡的真相,还有那个隐藏在“异常事务协调局”背后的、关于“余烬”的更大秘密。
夜色中,老城区的废墟寂静无声,但林深知道,一场关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