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区的应急照明系统启动,投下惨白而摇曳的光芒。警报声尖锐刺耳,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
“封锁所有通道!启动最高级隔离屏障!”赵无眠的声音在混乱中保持着镇定,“猎鹰,带人去查看073收容室的情况!其他人,各就各位,准备应对可能溢出的异常!”
王小满握紧了手中的Edd探测器,心脏狂跳。他知道,按照规程,他现在应该待在安全的监控室里,但强烈的责任感和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去现场看看。他不顾赵无眠的呵斥,跟着猎鹰和几名战斗专员冲向了地下六层。
通往073收容室的走廊,此刻已经一片狼藉。厚重的合金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撕裂,扭曲变形,门框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门缝中,不断渗出黑色的、如同粘稠液体般的能量雾气,所过之处,墙壁和地面都迅速被腐蚀出一个个坑洞,冒出缕缕青烟。
“小心!能量雾有强腐蚀性和精神污染性!”猎鹰大喊,他手中的特制武器喷射出蓝色的能量束,暂时逼退了涌出的雾气。
几名战斗专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用火焰喷射器和声波震荡器清理着道路上的障碍和异常能量。
王小满跟在后面,Edd探测器的数值疯狂飙升,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阈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负面情绪——绝望、痛苦、疯狂,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头。
终于,他们来到了073收容室前。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坚不可摧的特制收容舱已经彻底报废,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和散落的碎片。舱内填充的铅白粉末被吹得到处都是,地面一片狼藉。而在原来放置073的位置,一面古朴的青铜镜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着。
镜面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光滑和光洁,清晰地倒映着周围的一切——扭曲的金属、散落的碎片、惊恐的人们……但诡异的是,镜子里的倒影,似乎和现实有些微妙的差别。
现实中的猎鹰等人,脸上充满了紧张和恐惧。而镜子里的他们,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麻木和空洞的微笑。
现实中的墙壁布满了裂痕和腐蚀痕迹。镜子里的墙壁,却光滑如新,甚至……装饰着一些王小满从未见过的、扭曲而华丽的图案。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镜子里的空间,似乎比现实更加“深邃”。当你凝视镜子时,会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吸进去,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那就是……073本体?”王小满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和他之前通过Edd和连接尝试感受到的气息完全一致,但更加直观,也更加……恐怖。
“所有人!退后!不要直视镜面!”赵无眠的声音及时传来,他带着增援力量赶到了,“它正在通过镜面散播认知污染!”
就在这时,悬浮的青铜镜猛地一震,镜面泛起剧烈的涟漪。一道道黑色的、如同触手般的光影从镜面中射出,闪电般攻向离得最近的一名战斗专员!
那名专员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触手缠住。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扭曲、变形,皮肤下鼓起一个个诡异的包块,眼睛和嘴巴裂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出无声的惨叫。几秒钟后,他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具扭曲的、如同蜡像般融化的残骸,然后“砰”的一声,化作了黑色的飞灰,被镜面吸了回去。
“警告!实体化攻击!重复!实体化攻击!”警报声再次响起。
“开火!集中火力攻击镜面!”猎鹰怒吼道,能量武器喷吐着炽热的火力,轰击在青铜镜上。
然而,子弹和能量束打在镜面上,只是溅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打在水中,无法对青铜镜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每一次攻击,都让镜面上的涟漪更加剧烈,从镜面中射出的黑色触手也更加密集。
“没用的!它的本体不在这里!”赵无眠大声喊道,他手中的仪器不断发出警报,“我们在攻击的是它的‘投影’,或者说……是它利用我们的恐惧和认知错误,临时构建的一个‘显化体’!”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名战斗专员惊恐地喊道,他脚下的地面突然液化,他猝不及防地陷了下去,黑色的液体迅速将他吞没。
“必须找到它的‘核心’!或者……找到稳定它的方法!”赵无眠焦急地看向王小满,“王小满!你之前和它‘连接’过,你感觉到了什么?有没有办法让它平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小满身上。王小满感到巨大的压力,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着之前连接时的感受,回想着陈婆的话,回想着刚才在监控中“看到”的那个破碎镜像回廊和里面挣扎的模糊人影。
“它的核心……似乎在害怕……”王小满艰难地说道,“它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法停止‘倒映’。那些从镜子里跑出来的东西……可能就是被它‘倒映’进来,又无法‘消化’的存在,它们反过来在侵蚀镜子本身。”
“被卡住了?倒映?”赵无眠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一个坏了的录像机,一直在重复播放一段糟糕的记忆,而且还卡带了,把别的东西也卷了进来。”王小满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比喻,“我们必须……帮它……把‘卡带’取出来?或者……让它‘停止播放’?”
“怎么帮?我们连它是什么都没完全搞清楚!”猎鹰急躁地喊道。
就在这时,王小满忽然想起了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黑色的影子……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不存在的景象……”
不存在的景象……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面悬浮的青铜镜。镜面倒映着周围的混乱景象,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镜像的“背景”……似乎是空的。不像现实世界有墙壁、有地面,镜像的深处,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而那些从镜子里涌出的黑色触手,似乎……就是从那片虚无的黑暗中“长”出来的。
“不对……”王小满摇了摇头,“不是不存在的景象……是……‘被遗忘’的景象?”
他努力集中精神,尝试用之前学到的感知技巧,去“感受”那面镜子散发出的情绪。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看”镜像,而是去感受镜子本身的情感。
他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孤独”。一种被遗弃在无尽虚无中的、永恒的孤独。它一直在“倒映”,试图抓住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但抓住的,却只有越来越多的“垃圾”和“噪音”,最终将自己也拖入了深渊。
“它在……‘收集’……”王小满喃喃自语,“收集那些……无人关注的、被遗忘的、破碎的东西……然后……困在自己里面……”
“收集?收集什么?”赵无眠不解。
“不知道……”王小满摇了摇头,“但它需要被‘看到’,需要被‘理解’,否则……它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彻底崩溃,或者……把我们都拖进去。”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面悬浮的青铜镜,所有的倒影突然消失了。镜面变得一片漆黑,如同真正的万丈深渊。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窒息的吸力从镜面中传来,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变形!
“不好!它在‘收缩’!它在试图将我们拉进去!”赵无眠大喊,“所有人!抓紧固定物!启动反重力场!”
强大的吸力袭来,即使有反重力场的加持,众人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面漆黑的镜子。王小满死死抓住旁边的栏杆,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撕裂了。
在意识即将被吸入黑暗的前一刻,王小满忽然看到,漆黑的镜面深处,似乎有两点微弱的、红色的光芒,正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充满了疲惫、痛苦,还有一丝……解脱的期盼。
“帮帮我……”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是它在求救!
王小满瞬间明白了。之前的攻击、扭曲、实体化,都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在无意识地挣扎,在痛苦地宣泄。它真正想要的,是结束这种永无止境的折磨。
可是,怎么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小满忽然想起了陈婆的那句话:“用心去感受它的‘情绪’,而不是用眼睛去看它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不再抵抗那股吸力,而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完全释放出来,不再试图去“理解”或“分析”,只是单纯地去“感受”那面镜子所散发出的、最核心的情绪——那深入骨髓的孤独、被遗弃的恐惧、以及……对终结的渴望。
他感受着它的痛苦,它的挣扎,它那扭曲而绝望的“执念”。
然后,他在心中,对那面镜子,也对那个在黑暗深处默默注视着他的、无形的“存在”,轻声说道: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你的孤独。”
“我看到了你一直在倒映的……那些无人问津的碎片。”
“你不是怪物。”
“你只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随着他的话语,那股强大的吸力突然消失了。
漆黑的镜面不再扭曲,重新恢复了平静。两点红色的光芒也渐渐隐去。
王小满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睁开眼睛,看到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而那面悬浮的青铜镜,此刻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着。镜面光洁如水,清晰地倒映着王小满的身影。
这一次,镜像中的王小满,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紧张,只有一种平静,以及一丝……悲伤。
而更诡异的是,王小满感觉到,自己和这面镜子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连接”。他能感觉到镜子在“注视”着自己,不再是充满恶意的窥视,而是一种……带着审视和……释然的目光。
“它……平静下来了?”猎鹰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无眠也走了过来,看着王小满,眼神复杂:“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告诉它,我看到了。”王小满低声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那一刻,他仿佛不是自己,而是某种更纯粹的“感知”的延伸。
就在这时,那面青铜镜再次轻轻一震。这一次,它没有射出任何攻击性的东西,而是……镜面缓缓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从中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不好!它要崩溃了!”赵无眠脸色大变,“所有人!准备最后的隔离措施!”
但预想中的崩溃并没有发生。随着裂缝的扩大,那面青铜镜开始分解,不是碎裂成碎片,而是像冰雪消融一样,化作点点柔和的光芒,消散在空气中。
那些黑色的能量雾气也随之消失不见,被光芒净化。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负面情绪也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宁静。
几秒钟后,光芒散尽。原地只剩下……一面小小的、布满了铜绿的、边缘雕刻着繁复云纹的……普通青铜镜。
它静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就像一件在古玩市场上随处可见的、毫不起眼的旧物。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切,没有人会相信,这块看似平凡的青铜镜,就是引发了如此巨大骚动的Keter级异常物品——编号073,“静止之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