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羽和沈栀意之间的空气，仿佛被冻成了坚冰。
即便龙百川教官“用心良苦”地再次将他们编入同一训练小组，两人之间也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指令与执行。
更准确地说，是沈栀意单方面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尖刺围墙。
偶尔，向羽哪怕只是眼神的探寻，都会被那无形的尖刺毫不留情地扎回来，逼得他只能沉默地退回自己的领地。
这天难得的休息间隙，沈栀意拿到了手机。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先是给自己妈妈回过去。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知心话后，沈栀意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随即沈栀意给袁野回了一个，电话接通后沈栀意率先发问，“喂！袁野，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沈栀意！哈哈哈！”袁野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声瞬间穿透听筒，里面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我？好得不得了！满血复活！”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甚至有点“欠揍”的声音，沈栀意悬着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随即沈栀意轻哼了一声，仿佛袁野就在眼前。“哼！那是！还不快谢谢本小姐的再造之恩？”
“是是是！必须的！”袁野在电话那头配合得极其夸张，甚至油腔滑调地唱起了赞歌。
“沈大小姐恩同再造，小的袁野感激涕零，没齿难忘！今生做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您万分之一的恩情啊！”
那调子拐得山路十八弯，听得沈栀意直想翻白眼，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放松地斜靠在旁边的单杠上，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对了！”袁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八卦一样，瞬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探究的兴奋。
“上回没来得及深入调研。说说，你的’融冰计划‘啥情况啊？我看那次他胆子肥得很啊，啧啧，这冰山融化的方向有点叛逆啊？”
袁野故意拖长了尾音，等着听沈栀意的反应。
“什……什么呀！”沈栀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随即又强装镇定地压下去，“就……就那样呗……还能怎样？”
沈栀意故作轻松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试图掩盖语气里那份无法忽视的憋闷和委屈。
可袁野是谁？那是八卦界的“鹰眼”，情感领域的“雷达”！沈栀意这点拙劣的掩饰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不对！沈栀意同志！你的情绪波动值严重超标！老实交代，你跟那冰山之间，是不是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我哪有波动！”沈栀意嘴硬地反驳，声音却泄露了一丝心虚和慌乱，“你自己疑神疑鬼的……瞎猜什么！”
“哎哟喂～我的小沈同志！”袁野拉长了调子，模仿着某种老领导的腔调。
“组织上对你很关心嘛！你看你怎么还跟组织还藏着掖着？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出来，组织上帮你分析分析，排忧解难！”
听着袁野那故作正经实则滑稽的语调，沈栀意对着空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少来这套！没空跟你贫！”
“嘿！沈栀意！”袁野立刻换了策略，化身循循善诱的“知心大哥”。
“你难道就甘心这么憋着？这多不划算啊！快，把烦恼都说与为师听听。为师保证给你开一剂药到病除的‘融冰良方’！”
沈栀意握着手机，看着训练场上扬起的尘土，心里那点倔强终于动摇了。
像是终于找到了泄洪的闸门，沈栀意瞬间放弃了抵抗。
只见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人后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对着话筒开始“控诉”。
沈栀意竹筒倒豆子般这些事全倒了出来，可此刻她却丝毫没察觉到就在她接通袁野电话的那一刻，一个穿着海蓝色迷彩训练服的高大身影已经悄然出现。
奉命来找沈栀意去龙百川办公室的向羽，刚走近就听到了她带着明显情绪的声音。
向羽素来以光明磊落自持，但此刻鬼使神差般他的脚步顿住了，高大的身形下意识地隐入了单杠器械投下的阴影里。
他站在那里，目光清晰地落在那个斜靠着单杠旁正在抱怨的女孩身上。
阳光勾勒着她生动的侧影，她时而皱眉，时而挥拳，表情丰富得……刺眼。
向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对着那个袁野，她就能卸下所有防备，露出这种近乎委屈的、鲜活的、甚至是带着点无助的真实模样？
难道他们之间……就没有秘密吗？难道袁野就值得她如此信任和依赖？
电话那头听完全程“沈栀意情感控诉大会”的袁野，发出一阵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
袁野笑得在床上直打滚，捶得床板“砰砰”作响，“哎哟我的妈呀！沈栀意！哈哈哈哈！‘东亚醋王’！哈哈哈哈！”
听着袁野的笑声沈栀意只觉得一股热血“噌”地冲上头顶，一时间羞愤交加！
“袁！野！”她对着话筒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音都变了调，“去死吧你！！”
吼完，不等袁野那边有任何回应她恶狠狠地地按下了挂断键！
“啊——！气死我啦！”无处发泄的沈栀意气得狠狠一脚踹飞了脚边无辜的小石子，“袁野！你个王八蛋！下次见面看老子不把你揍成猪头三！！”
沈栀意气急败坏的模样，清晰地落入了阴影中向羽的眼里。
此刻的他眉头锁得更紧了。那个袁野……到底说了什么？能把她气成这样？
在他的印象里，沈栀意虽然性格火爆，但真正气到跳脚的时候极少。似乎……只有遇到袁野，她的情绪才会如此“跌宕起伏”，甚至带着点“疯癫”。
这种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带来一阵酸涩的不适感。
然而，就在他准备迈出阴影时，却见沈栀意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然后……又把手机贴回了耳边。
袁野居然又回拨了？电话几乎是秒通。
只见沈栀意对着话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充满火药味的字。
“干！嘛！”
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我想杀人”的威胁。
电话那头的袁野，听着这杀气腾腾的声音，知道她是真生气了，随即赶紧端正态度，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谄媚。
“咳！那个沈大小姐！息怒，息怒！我错了！我郑重道歉！我不该笑！”
沈栀意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袁野知道光道歉不够，必须拿出干货哄人，于是化身“金牌情感分析师”。
“那个……咱们说正事，说正事！消消气哈！你看啊，核心矛盾点不就是——你沈栀意吃醋了嘛！”
沈栀意下意识想反驳，“谁吃醋……” 话没说完就被袁野打断。
“别否认！听我分析！”袁野语气笃定，“但是！咱们得理性看待问题，对吧？
首先，教女兵这事儿，那就跟让你跑五公里你敢不跑一个道理！
他那是服从命令，不是对那女兵有啥想法！而且，我敢打包票他绝对没对那女兵搞半点特殊化！是不是？”
沈栀意撇撇嘴随后小声嘟囔，“那……倒是没有。”
“这不就结了！”袁野一拍大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公事公办，立场坚定！
其次，有人给他送情书，这难道不是变相证明你沈栀意眼光好？你看上的那必是万众瞩目的抢手货啊！这是好事啊！”
“好个屁！”沈栀意忍不住反驳，脚尖又开始无意识地碾地上的碎石子，带着点小女儿的娇蛮。
“那他……招蜂引蝶也不对！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纯情校园剧的戏码！幼稚！”
“嗨！这话说的！”袁野立刻反驳，“黄金珠宝人人爱，优秀的人到哪都备受关注，这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能怪黄金太闪吗？再说了，”
袁野随即话锋一转开始给沈栀意戴高帽，“你沈栀意同志，差在哪儿了？论实力、论样貌，那没得说！
追你的人怕是从兽营排到海军大院门口了吧？你忘了之前新兵集训的时候，那个谁……给你送了多少次早餐？”
“那能一样吗！”沈栀意立刻瞪大眼睛反驳道“我都是当场拒绝！干净利落！哪像他……” 她又想起了那刺眼的一幕。
袁野立刻祭出灵魂拷问二连击，“他收了？对人特殊化了？”
“那……倒没有。”沈栀意气势弱了下去，声音也小了，“听说……当场就拒了，挺干脆的。”
“这不就得了！沈栀意同志！”袁野一锤定音，语气充满了说教的意味。
“向羽那家伙，我虽然接触不多，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感情这块儿，他绝对是个——顶级的！不开窍的！爱情白痴！”
这个精准又带点滑稽的定位让沈栀意一愣，随即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对付这种人，靠冷战？靠把自己练成金刚芭比？靠迁怒战友？”袁野循循善诱，“没用！只会把路走死！你得讲究策略！懂不懂？”
袁野此刻俨然一副资深情感导师的派头。
沈栀意听着，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于是她这“好学生”的劲儿上来了，下意识地应道。
“嗯……然后呢？”
“还有还有！”袁野像是突然想起了关键点，声音猛地拔高，“你光顾着气他吼你了，怎么不仔细琢磨琢磨他吼你的原因？抓重点啊同志！”
沈栀意被他问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抬起头，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突然脑海灵光一闪沈栀意猛地站直身体，激动地对着话筒喊。
“哦！我懂啦！”声音之大把电话那头的袁野都震得龇牙咧嘴，随即赶紧把手机拿远点，掏了掏耳朵没好气地吐槽。
“笨死了！才明白？他那哪是吼你？他那分明是吃！醋！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沈栀意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袁老师！您分析得太透彻了！那……接下来我该咋办？请袁军师指点迷津！”
袁野在电话那头得意地哼哼了两声，让沈栀意莫名有种“上了贼船”的不祥预感。
“嘿嘿……”袁野压低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绝世秘籍，“既然明白了症结所在，那咱们就得对症下药！你呀……就这么办……”
袁野开始详细描述他的“锦囊妙计”，沈栀意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妈呀！”听完整个计划，沈栀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对着话筒惊叹，“袁野！你真是……真是我‘融冰大计’里的狗头……呸呸呸！老！恩！师！”
袁野在电话那头得意地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那是！好好去实施吧！为师等着你的捷报！”
随后两人又嘻嘻哈哈地扯了几句闲篇，这才挂掉电话。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沈栀意身后传来，“沈栀意！”
沈栀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她转过身，只见向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笔挺的海蓝色迷彩训练服，身姿挺拔如松，此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烈低气压。
沈栀意迅速调整表情，一脸冷漠的问道。“有事？”
向羽看着她这瞬间切换的态度，前一刻对着电话还眉飞色舞，下一刻对着自己就冷若冰霜。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在他胸腔里翻涌沸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只见向羽捏紧了拳头，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龙教官找你！”
说完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营房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沈栀意疑惑不解？龙百川找她？什么事？反正一会就知道了，于是迈开步子小跑着追上了前面那个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高大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龙百川的办公室。
沈栀意看着向羽的后脑勺心想：看我怎么把你这个醋坛子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