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战鼓声穿透夏夜的暴雨,在黑山卫大营上空隆隆回荡。原本在雨声中沉寂的营地,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蜂巢,轰然炸响。
军官的呵斥声、士兵奔跑的脚步声、甲胄兵器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却奇异地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秩序,而非慌乱。长期的严酷训练和数次实战的洗礼,让这支军队在面对突发危机时,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中军大帐内,油灯被尽数挑亮。林天早已披挂整齐,面色沉静地站在地图前。王五、周青、孔文清等核心将领和幕僚匆匆赶到,人人脸色凝重,衣甲上还带着雨水。
“情况周青已经说了。”林天开门见山,手指点在地图上黑风隘的位置,“‘曹操’罗汝才,五千以上精锐,正向大名府而来。诸位,有何看法?”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帐外哗啦啦的雨声和隐约传来的部队调动声。罗汝才的名头太大了,这是与李自成齐名的流寇巨酋,其部众久经战阵,绝非之前剿灭的“塌天王”之流可比。
王五率先打破沉默,瓮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什么曹操刘备,敢来招惹咱们,就叫他碰个头破血流!咱们现在兵强马壮,又不是泥捏的!”
孔文清则忧心忡忡:“将军,罗汝才部势大,且来意不明。若是冲着我军而来,以我部五千之众,虽可一战,但必是惨胜,恐伤及根本。若是冲着大名府城……我们是否要早做打算?”他的意思是,是否可以考虑暂避锋芒。
周青补充道:“据逃回的弟兄拼死带回的消息,这支人马衣甲相对整齐,有骑兵有步卒,行军颇有章法,不似寻常流寇那般混乱。而且,他们似乎派出了大量斥候,清扫前方道路,我们另一支侦察小队也失去了联系,恐怕……来者不善。”
林天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缓缓开口:“罗汝才此时出现在此,无外乎几种可能。其一,流窜就食,大名府富庶,是个好目标。其二,受他人挑拨或利诱,专程冲我们而来。其三,其战略意图更大,比如欲切断漕运或北上与李自成汇合,路过此地。”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但无论哪种可能,我们都不能退。其一,大名府周边乃我军根基初立之地,一旦退让,前功尽弃,民心尽失。其二,我军以剿匪安民为旗号,若遇强敌即退,军心士气何在?日后如何立足?其三,罗汝才部虽众,然我军据营而守,以逸待劳,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将军的意思是……守?”王五问道。
“守,是基础。但不能只守。”林天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们要弄清楚罗汝才的真实意图和具体兵力配置。周青!”
“属下在!”
“还能动用的夜不收全部撒出去!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罗汝才主力的准确位置、兵力构成、行军速度、粮草补给情况!重点查明其是否有攻城器械,骑兵比例多少!”
“是!属下亲自带队去!”周青领命,转身便冲入雨幕。
“王五!”
“末将在!”
“全军进入最高战备!加固所有营防工事,壕沟再加深加宽,设置更多陷马坑、拒马!所有粮草、军械、火药转移至核心区域,严加保护!从即刻起,营区实行灯火管制和宵禁!”
“得令!”
“孔先生!”
“属下在!”
“立即行文大名府衙,通报军情,言明流寇巨酋罗汝才部大举来袭,我军将拼死御敌于城外,请府衙协调城内守军,稳定民心,并做好接应准备。语气要急切,但要显出死战决心!”这是要将大名府彻底绑上战车,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明白!”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黑山卫大营如同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士兵们冒着瓢泼大雨,抢修工事,搬运物资。匠作营灯火通明,加紧赶制箭矢,检修所有弩机和那几门小炮。医官营则开始大量准备止血绷带和伤药。
林天没有留在帐中,他披上蓑衣,亲自巡视营防。雨水顺着盔甲流淌,脚下泥泞不堪。他看到士兵们在军官带领下,默默地在泥水中挖掘壕沟,加固栅栏,脸上虽有紧张,却无惧色。火器哨的士兵正在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裹火药桶,将其转移到干燥的营帐内。狼筅营的山民们则在检查着他们那巨大的兵器,确保藤牌没有被雨水泡软。
走到伤兵营,老医官正带着学徒忙碌地准备着,看到林天,连忙行礼。
“药材可够?”林天问道。
“回将军,上次从大名府得来的药材还剩不少,加上我们自己采集的,应对一场大战,应能支撑。”老医官答道。
“尽力救治每一个伤员。”林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言。
巡视一圈,回到中军帐时,天色已微微发亮,雨势也小了些。林天脱下湿透的蓑衣,露出里面冰冷的铁甲。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再次落在黑风隘到大名府之间的山川河流上。
他知道,这将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面临的最大一场考验。对手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农民军领袖,兵力远超自己。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与此同时,一股久违的豪情也在胸中激荡。乱世之中,唯有强者才能生存,才能守护想守护的东西。黑山卫这把剑,是时候经历真正的烈火淬炼了。
“传令给讲武堂所有学员,取消一切课程,分配到各哨担任见习军官,参与防务和部队管理。实战,就是最好的课堂。”林天对副官下令。
“是!”
黎明将至,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却带着一丝血腥来临前的压抑。黑山卫大营如同一个蓄满力量的拳头,紧紧握在大名府城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