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檀香混着冬夜的寒气，在沈惊鸿指尖凝成细霜。她攥着那封明黄绸缎包裹的密信，玄色披风下的手早已按在腰间银针囊上 —— 囊里的七枚透骨针，是她从南疆带回的防身利器，针尾淬着麻痹神经的 “醉仙草” 汁液，只需半柱香就能让人四肢瘫软，失去反抗能力。檐角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光影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像极了此刻她要面对的人心诡谲。
“沈大人，请随老奴来。” 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福安躬着身，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太后在暖阁等您，特意让人取了去年的雨前龙井，说是您爱喝的口味。”
沈惊鸿颔首，目光扫过长乐宫的回廊 —— 廊柱上雕刻的凤凰纹被岁月磨得模糊，羽翼间积着薄尘，却依旧透着皇家的威严；廊下的宫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积雪上，瞬间熄灭，像极了此刻朝堂的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她跟着福安走进暖阁，迎面而来的暖意裹着浓郁的檀香，香得有些呛人，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 这香气太浓，反而像是在掩盖什么，比如…… 药味，或是血腥味。
太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凤袍的金线在暖阁的烛火下泛着冷光，针脚细密的凤凰图案仿佛要从衣料上飞出来。她手里捏着一串紫檀佛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珠子，发出 “咯吱” 的轻响，眼神却死死盯着沈惊鸿，像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沈爱卿来了，坐。” 太后的声音温和得像浸了蜜，却没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软榻旁的梨花木椅，“哀家听说你近日查案辛苦，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精致点心，藕粉糕、杏仁酥，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尝尝？”
沈惊鸿谢过，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碟上 —— 藕粉糕透着淡淡的粉色，杏仁酥撒着白芝麻，确实是她儿时在沈府常吃的点心，可此刻看着，却只觉得心惊。她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如松，玄色衣摆垂落在地，没有半分褶皱，目光平静地迎上太后的视线：“不知太后深夜召臣前来，有何要事？臣查案正急，若太后只是闲谈，臣怕是要先告退。”
太后放下佛珠，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 “担忧”，眼角却没半分真切的情绪：“哀家听闻，你近日在查丞相府，还抓了丞相的侍卫李虎？沈爱卿，丞相是三朝元老，从先帝潜龙时就跟着效力，忠心耿耿，你可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冤枉了忠臣啊。”
“臣不敢冤枉忠臣，也不会放过奸佞。” 沈惊鸿语气坚定，字字清晰，“若是丞相真与盗陵之事无关，臣自然会还他清白，亲自登门致歉；若是有关，臣也绝不会徇私 —— 先帝陵寝被盗，九龙袍失踪，此事关乎皇室颜面，关乎天下对先帝的敬重，臣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先帝、给百姓一个交代。”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像被冰碴划了一下，却很快掩饰过去，话锋一转，语气软了几分：“说到先帝，哀家倒想起一件事。先帝的贴身太监李德全，你近日见过他吗？他跟着先帝几十年，从净身入宫到先帝驾崩，寸步不离，最了解先帝的习性，说不定能给你提供些查案的线索，比如先帝生前有没有特别在意的东西，或是得罪过什么人。”
“臣见过他。” 沈惊鸿故意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椅扶手，观察着太后的反应 —— 她看到太后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只是李公公神色慌张，像是有什么事瞒着臣，臣问他先帝暴毙前的细节，他支支吾吾，半个字都不肯说。”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猛地一紧，珠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刺耳。她却很快恢复平静，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李德全老了，胆子也小了，先帝驾崩对他打击太大，怕是怕说错话连累别人。你多跟他说说先帝的事，比如先帝当年教他写字，给他赐名，他这辈子，最敬重的就是先帝，说不定念及旧情，就愿意开口了。”
沈惊鸿心里冷笑，太后这是在明晃晃地暗示她用先帝 “刺激” 李德全，可越是这样，越说明李德全知道的秘密不简单，甚至可能牵扯到太后自己。她起身告退，玄色披风扫过地面，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多谢太后提醒，臣定会再找李公公谈谈。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就先回去了，昭镜司还有一堆卷宗等着处理，耽误不得。”
太后点头，却在沈惊鸿走到暖阁门口时，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沈爱卿，哀家劝你一句，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先帝陵寝之事，能早日结案就早日结案，别揪着不放，免得伤了皇室和气，也…… 伤了自己。”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刺进沈惊鸿心头 —— 太后这是在赤裸裸地威胁她！她回头看向太后，眼神锐利如刀，没有半分退缩：“太后放心，臣只查真相，不管其他。只要能还先帝清白，还天下太平，臣不怕得罪任何人，也不怕…… 付出任何代价。”
走出长乐宫，夜风吹得沈惊鸿清醒了许多。她抬头望着天边的残月，月亮被乌云遮了一半，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极了此刻的真相，若隐若现。她心里愈发确定：太后与李德全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可能与先帝暴毙、盗陵之事都有关。她必须尽快让李德全开口，否则，不仅查案会陷入僵局，她自己，甚至昭镜司的人，都可能陷入危险。
回到昭镜司时，议事厅的烛火还亮着。萧玦早已等候在那里，身上的银色盔甲还没卸下，甲片上沾着的雪粒已经化了，留下一圈圈湿痕。看到沈惊鸿平安回来，他明显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怎么样？太后找你做什么？没为难你吧？”
“她表面上是给我‘提建议’，让我找李德全问话，实则是在威胁我，让我别揪着查案之事不放。” 沈惊鸿走到桌边，端起陈忠刚温好的姜茶，茶汤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而且，她特意提到李德全‘敬重先帝’，像是在暗示我用先帝的旧情刺激李德全 —— 这更说明李德全知道的秘密不简单，甚至可能牵扯到太后。”
“那我们现在就去皇陵，找李德全！” 萧玦起身，语气急切，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夜长梦多，太后既然已经开始威胁你，说不定会先对李德全下手，若是他死了，我们就再也查不到真相了。”
沈惊鸿点头，两人立刻召集了五名昭镜司的精锐卫士 —— 都是跟着她查过蛊宗案的老手，身手好，嘴也严。快马加鞭赶往皇陵时，已是深夜，官道上积着薄雪，马蹄踏在上面，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在空旷的旷野里格外清晰。
李德全住在皇陵附近的值班室里，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窗户里还透着微弱的烛光，像黑暗中一点跳动的火星。沈惊鸿勒住马，翻身下马，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平静：“李公公，是我，沈惊鸿。有件事想跟你谈谈，关于先帝的。”
过了片刻，门才缓缓打开，李德全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睡衣，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里满是恐惧，看到沈惊鸿和萧玦，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颤抖：“沈…… 沈大人，萧将军，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又来了？是不是…… 是不是陛下又有什么吩咐？”
“我们来，是想跟你聊聊先帝。” 沈惊鸿走进值班室，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先帝画像上 —— 画像上的先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容威严，眼神锐利，与李德全此刻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李公公，你跟着先帝几十年，先帝待你不薄吧？他不仅给你赐名，还赏了你良田和宅院，让你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对吗？”
李德全点头，声音带着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先帝待我恩重如山，若不是先帝，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当年我家乡闹灾，爹娘都没了，是先帝路过，把我带回宫，教我识字，给我活路……”
“可如今，先帝的陵寝被盗，九龙袍失踪，还有人传言先帝是‘私藏蛊虫，被蛊虫反噬而死’，说他是‘昏君’，你就忍心看着先帝死后名声受损，被人这样污蔑吗？” 沈惊鸿语气沉重，目光紧紧盯着李德全，一字一句，像敲在他心上，“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也好还先帝一个清白，让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息，也不枉他对你一场知遇之恩。”
李德全听到 “先帝名声受损”“昏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突然决堤而下，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 我不忍心！先帝是个好皇帝！他减税赋，治水灾，还减免了江南三年的粮租，怎么会是昏君？怎么会私藏蛊虫？这都是有人故意污蔑先帝！是有人想毁了先帝的名声！”
“那你就告诉我们真相！” 沈惊鸿上前一步，声音急切，却带着一丝安抚，“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盗陵之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九龙袍在哪里？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定会还先帝清白，也会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绝不会让你再受威胁。”
李德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声撕心裂肺，像一头绝望的困兽：“我…… 我不能说！我说了，我全家都会死！陛下威胁我，若是敢说出真相，就杀了我老婆孩子，还要把我九族都抄了！我…… 我不敢说啊！”
“陛下？” 沈惊鸿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你说的是当今陛下？先帝是被当今陛下害死的？”
李德全点头，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声音带着绝望，像破了的风箱：“是！是陛下！先帝暴毙前一夜，陛下突然入宫，说有要事跟先帝商量，两人在御书房吵了起来，我在门外守着，隐约听到陛下说‘父皇，您年纪大了，该退位了，让儿臣帮您打理江山’，先帝大怒，骂陛下‘逆子’，还说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后来，陛下给先帝递了一杯茶，说是‘安神茶’，先帝喝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开始腹痛，疼得满地打滚，没过多久就驾崩了…… 我当时吓得不敢出声，陛下看到我，就用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说‘你什么都没看见，若是敢说出去，就杀了你全家，让你死无全尸’！”
“那盗陵之事呢？是不是陛下派人做的？九龙袍在哪里？” 萧玦追问，语气严厉，眼神里满是愤怒 —— 他没想到，当今陛下竟然是个弑父篡位的逆子！
李德全摇头，声音里满是恐惧，身体抖得像筛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先帝驾崩后，陛下就把我派来守皇陵，再也没让我回过宫，连家人都不让我见。不过，我偶尔听守陵的卫士说，陛下登基后，曾秘密派人去皇陵附近的‘黑风寨’，送了很多银子和武器，好像在跟什么人做交易…… 我还听他们说，黑风寨的寨主‘黑风’最擅长机关之术，连千斤巨石都能移开……”
“黑风寨？” 沈惊鸿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 —— 当今陛下不仅害死先帝，还勾结黑风寨的盗匪，派人盗陵，偷走九龙袍，目的就是掩盖先帝暴毙的真相（说不定九龙袍上沾了先帝的血迹，或是有其他证据），同时留下 “清君侧” 的血衣，嫁祸太子和二皇子，让他们互相争斗，自己则坐收渔利，巩固皇位！
“李公公，你说的是实话？有证据吗？” 沈惊鸿问道，她知道，只有拿到确凿证据，才能扳倒当今陛下 —— 毕竟他是皇帝，没有铁证，没人会相信一个太监的话。
李德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盒，盒子上了锁，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 “御赐” 二字，还有一行小字 “凭此令，可出入宫禁”：“这是陛下当年给我的令牌，说拿着它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先帝驾崩后，我趁陛下没注意，偷偷在御书房的角落里藏了一个账本，上面记录了陛下与黑风寨的往来账目，还有陛下派人去太医院购买‘牵机药’的记录 —— 先帝喝的茶里，就加了牵机药！账本藏在御书房的书架后面，书架上有个和田玉做的‘寿’字摆件，转动摆件就能打开暗格，账本就在里面！”
沈惊鸿接过令牌，指尖拂过上面的 “御赐” 二字，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里满是沉重 —— 这枚令牌，竟是陛下杀人灭口的 “证据”，也是他们查清真相的唯一希望！她郑重地对李德全说：“李公公，谢谢你告诉我们真相。你放心，我们定会还先帝清白，也会安排人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绝不会让陛下伤害他们。”
就在这时，值班室的门突然被踹开，“砰” 的一声撞在墙上，几名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刀，刀身闪着冷光，眼神凶狠如狼：“李德全，你敢背叛陛下，找死！”
“是陛下的秘卫！是陛下派来杀我的！” 李德全脸色惨白，吓得缩到角落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沈惊鸿和萧玦立刻拔出武器 —— 沈惊鸿指尖一动，两枚透骨针飞出，精准地射中两名秘卫的膝盖，“噗通” 两声，两人惨叫着倒在地上，膝盖处渗出鲜血；萧玦则手持长剑，剑法凌厉如电，很快就制服了另外三名秘卫，剑尖抵在他们的咽喉上。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陛下？” 沈惊鸿走到一名秘卫面前，声音冰冷，没有半分情绪，“你们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是不是还想对李德全的家人下手？”
秘卫却只是冷笑一声，嘴角突然溢出黑血 —— 竟是早就服了毒！其他几名秘卫也纷纷倒地，脸色发黑，没了气息。
沈惊鸿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愈发清楚：当今陛下已经知道李德全泄露了秘密，开始杀人灭口了！他们必须尽快拿到御书房的账本，否则，不仅查案会失败，李德全的家人，甚至他们自己，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李公公，你先跟我们回京城，我们会安排人把你和你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沈惊鸿扶起李德全，语气坚定，“我们现在就去皇宫，找那个账本！”
李德全点头，跟着沈惊鸿和萧玦走出值班室。夜色正浓，皇陵周围的风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沈惊鸿抬头望着天边的残月，心里暗下决心：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要查清楚真相，还先帝清白，还天下一个太平，也对得起父亲当年的冤屈！
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时，天还没亮，东方的天际只露出一点鱼肚白。沈惊鸿让人先将李德全送到昭镜司的秘密据点 —— 在城外的一处农庄，安全隐蔽，还安排了两名卫士保护。随后，她与萧玦回到昭镜司，商议如何进入皇宫，找到御书房的账本。
萧玦指尖蘸了些茶水，在斑驳木桌上勾勒出蜿蜒宫墙，眉头拧成死结：御书房乃禁地中的禁地，白日里金吾卫五步一岗，夜阑时分影卫如鬼魅巡弋。九重朱扉悬着铜铃暗哨，连风过檐角都要惊动守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