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骨魔族的裂山啊!”
鼠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前爪紧紧攥住凌尘的袍角,指甲几乎要嵌进粗糙的布料里。
“那家伙就是个疯子!
我听后厨的老魔说,他修炼时把自己的骨头拆下来炼化成刃,现在全身上下都是兵器。
手肘能弹出骨刺,膝盖能变骨刀,连牙齿都是淬了毒的!”
它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声音都在发颤。
“前阵子有个四境的魔将不服他,主动下场跟他打。
结果还没撑过三个回合,就被他用胸口的肋骨化成的骨刃劈成了两半……
血溅得看台三层都满了,到现在还没擦干净呢!”
它又往通道深处瞟了瞟,确定没人过来,才压低声音,飞快地补充:
“我刚才在后台给您偷拿麦饼的时候,听见两个护卫在聊天,说裂山这次是血魔族亲王亲自点的将,还特意交代了……”
说到这里,鼠妖的声音突然卡住,它慌忙用爪子捂住嘴,眼圈瞬间红了,大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交代了……不必留活口。”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恐惧。
它看着凌尘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他肩头渗着血的绷带。
尾巴紧紧缠在自己的脚踝上,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就瘫倒在地:
“先生,要不……要不我们逃吧?我知道城外有个狗洞,能通到乱葬岗那边,那些护卫从来不去那里巡逻……”
凌尘抬手,极轻地拍了拍鼠妖的脑袋,掌心的温度透过它柔软的皮毛传过去,带着点安抚的力道。
“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从踏入这角斗场的那天起,就没什么退路了。既已走到这里,总得打一场。”
鼠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它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
“可、可裂山他那么厉害,您又受了伤……”
“我知道。”
凌尘打断它,目光望向通道尽头那片越来越亮的光。
那里隐约传来看台上妖魔们的喧嚣声,像无数头饥饿的野兽在嘶吼,充满了嗜血的期待。
“但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鼠妖还想说什么,却见前方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是巡逻的护卫醒了,正往这边走。
它慌忙用爪子擦了擦眼泪,低下头,快步继续带路。
只是脚步比之前更沉了,尾巴拖在地上,扫过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这场注定惨烈的角斗,提前奏响一曲哀歌。
凌尘跟在它身后,指尖悄然在袖中攥紧,指节泛白。
裂山,骨刃,不必留活口……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没掀起多少波澜。
他早料到贵族们会派来致命的对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派来的还是这么个狠角色。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喧嚣声浪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掀翻头顶的石梁,连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都压回心底,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眉头微蹙,脚步虚浮,连脊背都比之前弯了几分。
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等待着他的、充满血腥与阴谋的沙场。
凌尘面无表情地跟着鼠妖,黑袍的下摆扫过通道地面的碎石,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越来越亮的入口,那里的喧嚣声浪像有形的巨石,压得人胸口发闷。
可他的脚步始终平稳,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到了场地的入场口,他忽然停下脚步。阴影将他的半张脸埋在昏暗中。
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木斧的柄端。
——那里被磨得温润,带着他常年握持的温度。
身后的鼠妖也跟着停下,紧张地绞着爪子,尾巴尖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带起细小的尘埃。
他能感觉到凌尘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沉静,不像要去赴死,反倒像要去赴一场早已约定的约。
片刻后,凌尘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鼠妖身上,小家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耳朵耷拉着,露出几分怯懦。
“如果我这场比赛赢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远处传来的喧嚣。
“跟着我怎么样?”
鼠妖猛地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异样的光芒,像蒙尘的珠子突然被擦亮。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爪子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卑微:
“先、先生……可以吗?”
在这角斗场里,像他这样的低阶小妖,从来都是贵族们随意丢弃的棋子,能有个依靠,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甚至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耳朵都紧张地贴在了脑后。
凌尘却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在他苍白的脸上漾开浅浅的暖意。
“当然可以。”
他说,指尖极轻地碰了碰鼠妖的头顶,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到时候,就不用再躲在阴影里了。”
鼠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他想点头,又想鞠躬,最后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尾巴激动地在身后轻轻拍打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凌尘没再多说,转过身,一步跨出了入口的阴影。
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将黑袍的边缘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他肩头那道渗血的绷带。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场地中央缓缓走去。
木斧在腰间轻轻晃动,像在呼应着他沉稳的心跳。
看台上的喧嚣声浪骤然拔高,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有期待,有嘲讽,有贪婪,也有冷漠。
而在入场口的阴影里,鼠妖用爪子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只有那条灰扑扑的尾巴,还在兴奋地打着旋。
——他第一次觉得,这场注定血腥的角斗,或许真的能等来一个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