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将木斧横放在腿上,双手轻轻搭在斧柄两端。
目光落在对面斑驳的石壁上,石壁上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深的浅的、横的竖的,像一张张扭曲的脸,正无声地诉说着过往角斗者的绝望。
他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十场定级赛,他已打了七场。
七连胜的战绩像一串耀眼的赤金珠子,牢牢挂在角斗场中央的功勋榜上。
每一场胜利的名字旁,都刻着对手的种族与战绩,红的字、金的框,刺眼得让人心头发紧。
只要再赢一场,他就能拿到天骄死斗的入场券。
——可如今,这张薄薄的入场券,却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剧毒,表面泛着“一步登天”的诱人荣光,内里却藏着能瞬间致命的獠牙。
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斧柄上的麻绳硌得掌心发疼。
他比谁都清楚,第七场的胜利来得有多“刻意”。
那个石魔族对手看似凶悍,铜皮铁骨般的身躯撞得石墙都簌簌掉灰,拳脚间却处处留着破绽。
——本该轰向他心口的重拳,偏了三寸,只擦着他的衣襟掠过;
本该斩断他手臂的石刃,慢了半拍,让他堪堪避开;
连最致命的“碎石冲击”,都像是故意打偏,只擦着他的衣角,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高台上那些披着华贵兽皮的贵族,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与其说是审视,不如说是在欣赏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戏码。
他们端着玉杯,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底的戏谑与玩味,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人在私下里如何议论:“看,那小子还真以为自己能赢到最后?”
“第八场……”
凌尘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得像砂纸摩擦木头。
指尖在斧柄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他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冷光。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绝不会让他轻易拿到入场券。
他们会先给足甜头,让他在七连胜的荣光里,以为胜利唾手可得;
让他对着天骄死斗的至高荣誉,生出几分真切的憧憬,甚至开始幻想拿到入场券后,能摆脱“角斗奴”身份的光景。
然后,在第八场,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派出真正的杀器。
——一个实力远超前七场对手的狠角色,或许是嗜杀成性、以虐杀对手为乐的血狼族,或许是擅长偷袭、能在阴影里取人性命的影蛛族。
对方的目标绝不是胜负,而是他的命。
他们想看的,就是他从云端跌落的瞬间。
想看他握着入场券的希望时,眼中燃起的炽热光芒;
想看那光芒被碾碎时,他从满怀希冀到绝望挣扎,最终被恐惧彻底吞噬的模样。
那扭曲的快感,大概比任何精彩的角斗都更能取悦那些高高在上的妖魔贵族,让他们在酒肉笙歌中,多一份取乐的谈资。
石室里的烛火轻轻摇曳,火光忽明忽暗,石壁上的阴影被拉得扭曲变形,像一张张咧着嘴嘲笑的脸,狰狞又刺耳。
凌尘猛地抬手按住木斧,斧刃的凉意透过素色手帕渗进掌心,那股冷意顺着血管蔓延,让他因愤怒而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了几分。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定。
他不会如他们所愿。
希望也好,绝望也罢,这场由贵族们编排的、以他的命运为赌注的戏,终章该由他自己来写。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松开斧柄,缓缓将木斧收入腰间的皮鞘中,动作慢得像是真的耗尽了力气,连手臂都带着一丝刻意的颤抖。
起身时,他故意让膝盖微微弯曲,随后猛地挺直,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门外躲着的、负责监视他的守卫听见。
他微微佝偻着脊背,肩膀垮下,一只手撑着石壁,像是连站立都要借力,维持着那副经过七场搏杀后虚弱不堪的模样,连脚步都带着一丝虚浮。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双看似疲惫的眼底,已悄然燃起了一簇冷冽的火焰,像寒夜里的孤星。
虽微弱,却足以刺破这片被贵族掌控的黑暗。
凌尘后背贴着木箱,箱壁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却压不住他刻意营造的“虚弱”。
他眼帘半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淡的阴影,连呼吸都放得又浅又慢。
胸口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看上去连抬眼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虚虚搭在左臂的粗布绷带上,故意在渗出血迹的地方多停留了片刻。
指腹轻轻按压,温热的黏腻感透过绷带渗出来。
——那是他方才用灵力催出的新血,颜色鲜亮得刺眼,为的就是让这副“重伤未愈”的模样更无懈可击。
按压时,他还刻意让手臂微微颤抖,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牵动伤口,连指尖都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他太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踩着这副“残躯”的戏码走。
抬手时,指尖要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仿佛连最轻的木斧都快握不住;
起身时,得先撑着木箱缓一缓,腰腹微微下沉,装作被伤痛牵扯的模样;
甚至连目光都要蒙上层倦怠的雾,让监视他的人觉得。
他早已被七场搏杀的伤痛磨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一副苟延残喘的躯壳。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皮囊之下,那颗心正跳得沉稳而有力,像深埋在冻土下的火种,静静积蓄着燎原的力量。
早在第七场比赛结束、石魔对手“失手”倒地的瞬间,他就想好了第八场的破局之法。
那些贵族想看他在希望的巅峰坠落,想看他从连胜的荣光里跌进绝望的泥沼。
那他就先顺着他们的剧本走,把“示弱”演到极致。
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放松对他的戒备。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被碾碎的瞬间,找到那个转瞬即逝的空隙,用最利落的方式结束战斗。
——一击毙命,不拖泥带水。
这法子最妙,既不用暴露他深藏的五行术法,避免引来更棘手的对手;
也不必与强敌缠斗消耗,保存实力应对后续的变数;
更能让那些盯着他的眼睛相信:
这场胜利不过是侥幸,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换来的“回光返照”,掀不起真正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