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
残阳如熔金,泼洒在老旧居民楼的天台。辛风疾坐在锈迹斑斑的护栏上,指间转着枚磨得光滑的鹅卵石。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夹克,眼角的细纹里浸着黄昏的暖光,明明是四十岁出头的模样,周身却透着股历经风霜的沉凝,像块被岁月打磨过的玄铁。
天台入口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小峰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校服裤脚沾着点泥渍,额角还挂着未干的汗珠。他看到辛风疾的背影,脚步顿了顿,挠了挠头,才小跑着上前,规规矩矩地站在三步开外。
“师傅!”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气喘,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辛风疾没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天际的晚霞上,声音平淡无波:“杨小峰,练的怎么样了?”
“徒儿……”杨小峰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下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背带,指节泛白。
辛风疾终于转过头,鹅卵石在指间停住,那双深邃的眼睛像能看透人心:“怎么?偷懒了?”
“不敢不敢!”杨小峰连忙抬头,脸涨得通红,摆着手解释,“徒儿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练扎马,晚上回来还绕着小区跑了五圈,流影步的图谱也背熟了……”
“哦?”辛风疾挑眉,从护栏上跳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军绿色夹克下摆轻轻一荡,“那你心虚什么?刚才在楼下磨蹭了三分钟,上楼时踩空了两级台阶,现在后背的汗都快凉透了——是怕我看出什么?”
杨小峰被说中心事,脖子都红了,头垂得更低:“我……我昨天跟隔壁职高的那帮人起了冲突。”
“然后呢?”辛风疾往前走了两步,身形挺拔如松,阴影落在少年身上,带着股无形的压力。
“他们有五个人,”杨小峰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还有点懊恼,“我想用您教的流影步躲开,可一慌神,步子全乱了,最后还是被推了个跟头……”
辛风疾听完,没怒也没骂,只是把鹅卵石揣回兜里,拍了拍手上的灰:“把身法给我展示一遍,看一看你的训练成果。”
“是!”杨小峰如蒙大赦,连忙放下帆布包,往后退了几步,在天台中央站定。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摆出流影步的起势——双脚微分与肩同宽,膝盖微屈,腰背挺直,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像平时练拳时那般专注。
“呵。”辛风疾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还没动呢,气就泄了一半。记住,流影步练的不只是脚法,是‘神’。心神不定,步子再快也是花架子。”
杨小峰脸一热,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流影步的口诀,再睁眼时,眼神清明了几分。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形骤然动了!
流影步讲究“动如脱兔,转若游龙”,讲究借力打力,避实就虚。杨小峰的身影在天台上来回穿梭,脚步踏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速度确实不慢,转身时也能做到身形倾斜近乎贴地,看得出来下过苦功。
可辛风疾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停!”
一声低喝,杨小峰的动作猛地顿住,惯性让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疑惑地看向辛风疾。
“你这叫流影步?”辛风疾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脚踝,“落脚时脚跟先着地,卸力是卸了,可把后劲全泄了!刚才转身时,左肩抬了半寸,这是怕被人打到?防守意识是有了,可灵活性呢?”
他又指着天台角落的一个空酒瓶:“看到那个瓶子了吗?用流影步绕着它走三圈,要求——不能碰到瓶子,脚步不能发出声音,而且要让我看不出你下一步想往哪动。”
杨小峰定了定神,走到酒瓶前。这次他不敢再急着发力,而是先调整呼吸,让气息沉入丹田。片刻后,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绕着酒瓶动了起来。
这一次,他刻意放轻了脚步,脚跟先落地的毛病改了,用脚尖轻点地面,身形转动时也注意收住了肩膀。可绕到第二圈时,他想往左侧移动,身体却下意识地先往右侧倾了一下——这是练拳时留下的习惯性预兆。
“啪!”
辛风疾屈指一弹,枚小石子精准地打在杨小峰的右腿膝盖外侧。
“嘶——”少年疼得吸了口凉气,动作一乱,差点踢到酒瓶。
“毛病又犯了。”辛风疾的声音带着点严厉,“流影步的‘影’,就是要让人猜不透你的动向。你每动之前都有预兆,跟把‘我要往哪走’写在脸上有什么区别?昨天被推跟头,就是因为人家看穿了你的虚招,对不对?”
杨小峰捂着膝盖,点了点头,眼里有点沮丧。
辛风疾却突然放缓了语气,捡起那颗小石子,扔给杨小峰:“拿着。”
少年接住石子,不明所以。
“握紧,”辛风疾说,“再走一遍。这次别想着‘我要躲’,想想手里的石子——你要绕着瓶子走,还要护好这颗石子,不能让它掉了。”
杨小峰愣了愣,握紧石子,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注意力全在掌心的石子上,反而忘了去想“该往哪动”。脚步下意识地跟着心意流转,转身时不再刻意收肩,却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可能碰到酒瓶的角度,脚尖点地的轻重也拿捏得恰到好处,竟真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三圈走完,他稳稳站定,掌心的石子还攥得紧紧的。
辛风疾看着他,眼角的细纹里终于染上点笑意:“这才像样。记住,流影步的精髓,不是‘练’出来的,是‘养’出来的。把步法融进骨子里,像呼吸一样自然,才算入门。”
杨小峰看着掌心的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眼里重新燃起了斗志:“师傅,我再练几遍!”
辛风疾没阻止,只是重新坐回护栏上,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天台上,少年的身影在黄昏里穿梭,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像一道真正的影子,与暮色渐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