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风裹挟着蝉鸣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客厅的暖黄色灯光在父亲起身时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攥着钥匙的手心沁出薄汗，金属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我此刻的紧张。
玄关处的换鞋凳还留着白天阳光晒过的温度，父亲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来，我佯装镇定地将运动鞋摆进鞋架。
儿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父亲揉着发皱的眉心，茶几上未喝完的凉茶早已没了热气。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袖口还沾着今天修理自行车时的机油渍，这是他退休后最爱的消遣。
我扯了扯有些紧绷的领口，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我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爸，我有点事，出去一趟。这句话说得干巴巴的，像极了小时候考试没考好时编造的借口。
父亲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框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他往我身上嗅了嗅，仿佛要从残留的气息里嗅出秘密。
楼道里传来邻居归家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得我心里直发慌。
什么事情非得出去一趟呢？父亲的追问让空气瞬间凝固，他指节敲在木质茶几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我瞥见茶几上翻开的报纸，社会新闻版块用红笔圈着大学生恋爱被骗的案例，这大概就是他今晚突然的原因。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叶子飘落在防盗窗上。
爸爸，我跟朋友出去逛逛。我弯腰系鞋带时故意避开父亲的视线，余光却看见他摩挲着茶杯的动作停了一下。
这个动作我再熟悉不过，每次父亲在单位处理棘手问题时，都会不自觉地摩挲茶杯。
楼道里的感应灯又亮了，惨白的光线透过猫眼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影子。
父亲沉默了许久，直到杯底最后一口凉茶被喝尽。他起身时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我这才惊觉父亲真的老了，腰板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挺拔。
“好吧。我还以为你这小子有女朋友呢。”父亲的语气漫不经心，却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感觉喉咙发紧，强装镇定地挥了挥手：“说什么呢。我现在不谈恋爱。”
父亲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那是我小时候考满分时他才会露出的笑容。他伸手想摸我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儿子，你是不是嘴硬呢。”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他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将茶几上的报纸吹得哗哗作响。
我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初中时他背着发烧的我狂奔去医院的场景，那时的他脊背是那么宽厚。
“哪有。我现在没谈。”我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像极了欲盖弥彰的辩解。
父亲从冰箱里拿出半块西瓜，切成整齐的三角形，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刀与案板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在敲打我的良心。
父亲把西瓜推到我面前，鲜红的瓜瓤上还凝着水珠。“我知道你是很乖巧的孩子。”他的眼神里满是期许，“儿子，你高考已经结束了，便慢慢地开启了大学之旅。你长大了，你到了大学以后，你要去看看有什么女孩子让你看上眼的，有上进心的，你满去谈谈。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父亲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银。
我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西瓜，冰凉的果肉却驱散不了心中的燥热。
西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父亲伸手想帮我擦掉，又缩了回去，只是默默递来一张纸巾。
我望着纸巾上印着的卡通小熊，突然鼻子发酸。
记忆里，父亲总说男子汉不能哭，可此刻，我却差点掉下泪来。
逃回房间时，门在身后发出的轻响，像是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我带着一条浴巾，缓缓地来到浴室，浴室的瓷砖还残留着白天太阳的余温，热水龙头拧开的瞬间，蒸汽瞬间模糊了镜面。
水流冲击着肩膀，我却感觉不到温度，父亲刚刚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响。
水珠顺着头发滴进眼睛，刺得生疼，我分不清这是水还是泪。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浴室的寂静，不用看也知道是潇瑶。
我胡乱的裹上浴巾，水珠顺着小腿蜿蜒而下，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手机的屏幕上，潇瑶的自拍俏皮可爱，她头上戴着我送的兔子耳朵发箍，眼睛弯成月牙。
“宝宝，我现在去洗澡啦！待一会儿再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却还是带着一丝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潇瑶银铃般的笑声，像夏日里最清凉的薄荷糖。
“宝宝，让我看看你的大腹肌呗。”她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尾音，我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哭笑不得。
想起上次视频时，她盯着健身博主的腹肌流口水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别看啦！腹肌有什么好看的。”我用毛巾擦着头发，水珠溅在手机屏幕上。
潇瑶不依不饶的娇嗔声从听筒里传来，仿佛能看见她嘟着嘴的模样。
“宝宝，快给我看看嘛。”她的语气里满是期待，我对着镜子捏了捏肚子上的赘肉，突然有些懊恼最近夜宵吃得太多。
窗外的蝉鸣愈发聒噪，像是在嘲笑我的窘迫。
“先不聊了，去洗澡咯。等以后，我把你娶回家，让你天天看腹肌。”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我的心跳却快得像擂鼓。
过了许久，才传来潇瑶羞涩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那好吧，宝宝。你就去洗澡咯。洗完澡之后要跟我说，我等你。”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校门口那家甜品店卖的。
“好的，宝宝。我洗完澡之后，马上就回你电话啦！”
潇瑶撒娇道:“宝宝，我等你啦！”
“嗯嗯。”
挂断电话，我对着镜子傻笑，浴巾滑落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