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军营空地上已是篝火熊熊,烤全羊的香气混合着马奶酒的醇香,弥漫在寒冷的夜空中,令人食欲大动。
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肉被庖厨熟练地片下,分送至吕布、张扬及其麾下将校、以及飞骑百夫长等人的案前。
酒碗中也斟满了澄澈或乳白的酒浆。
吕布与张扬相对而坐,先是举起酒碗,豪迈地碰撞对饮,算是洗去一路风尘。
几碗酒下肚,气氛越发融洽,身体也暖和起来。
吕布用匕首割下一大块烤得焦香的羊腿肉送入口中,咀嚼着,目光却转向张扬,语气随意却带着关切地问道:“稚叔,酒肉甚好!说起来,我还有一事问你。
郝昭郝伯道在青盐泽督建新城,如今进度如何了?那地方紧要,关乎我军日后盐利,我可一直挂心此事。”
张扬正撕扯着一块羊肋骨,听到吕布问起郝昭,连忙放下肉,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油渍,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大哥放心,伯道办事,稳妥得很!
他完全是按照之前崔文实先生规划的那般,依着地势,先夯土筑台,再砌石为基,步步为营。”
他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末将上次从青盐泽返回朔方郡时,伯道已然将新城塞的地基全部处理完毕,夯土台垒得又高又结实,外围的壕沟也挖得差不多了。
那时他便说,若有充足人手,进度便能大大加快。”
张扬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补充道:“所以末将回来后,立刻又在朔方郡内及周边,替他招募征发了五六百名健壮的民夫,连同所需的工具粮草,一并给他送了过去。
算算日子,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以伯道的干练和如今的人手,末将估摸着,这新城塞的工程,最少最少,也该完成三分之一了!城墙雉堞想必都已初见轮廓!”
他说得颇为肯定,显然对郝昭的能力和自己提供的后续支持都很有信心。
吕布听着张扬的汇报,点了点头,但眼神中的紧迫感并未消散。
他端起酒碗又饮了一口,目光投向跳动的火焰,仿佛能透过火光看到远方青盐泽的工地。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说道:
“稚叔,青盐泽筑城之事,关乎根本,宜快不宜迟。”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其重要性,“你想想,待我等在四郡设立的‘平准舍’全部运转起来,所需兑换、流通的食盐,将是何等巨大的数目?光靠如今零散熬煮,绝难供应。”
他看向张扬,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规划和对利益的敏锐洞察说道:“我们的盐,出自青盐泽,成本低廉,成色却比官盐更白、更细,价格也能定得更便宜。
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也是吸引百姓、甚至周边部落前来交易的王牌!
新城塞早一日建成,盐井和盐灶便能早一日扩大生产,我们手中便能早一日握住这取之不尽的财富之源!”
他顿了顿,用匕首在地上粗略划了一下,继续道:“再者,这新城塞,可不单单是为了产盐。
明年开春,若局势允许,我打算在朔方郡重启与匈奴乃至西域胡商的互市。
这座矗立在青盐泽畔的坚城,便是最好的互市场所和保障!
届时,城池、盐利、匈奴互市三者合一,朔方郡将成为并州北疆最繁盛的所在,何愁粮草不聚,何惧边患不宁,其次就是朔方郡城可和青盐泽塞城和匈奴互市的新城可成掎角之势防御进攻切换自如。”
吕布的话语勾勒出一幅清晰的蓝图,将筑城、产盐、平准舍、匈奴互市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显示出了超越单纯军事防御的战略眼光。
张扬听得心神激荡,重重放下酒碗说道:“大哥深谋远虑!兄弟明白了!明日我便再增派一队士卒前往青盐泽,协助伯道,督促工程,务必尽快将新城建立起来!”
吕布用匕首插起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的张扬,声音因酒意而更显豪迈,却也带着清晰的谋划说道:
“稚叔啊,你细想想,”他挥了挥手中的匕首,“若这‘平准舍’真能在朔方郡顺利运转起来,对你而言,可是一大助力!”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却难掩兴奋说道:“首先便是这募兵!以往我等在边郡募兵,最大的掣肘便是粮饷。
有了平准舍,咱们就能用府库中那些堆积如山的皮货、石涅,还有这朔方郡最不缺的是盐,就近、源源不断地从百姓手中换来粮食!粮仓充实了,你还怕招不来精壮之士?还怕养不起能战之兵?
届时,你在这朔方郡想招募多少新兵,粮草上的压力都要比往日小上太多!”
他越说越兴奋,又猛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手指向城外牧马苑的方向说道:“再者,你朔方郡牧马苑里那些精心养育的战马、驮马,也就真正派上大用场了!
平准舍运转起来,四郡物资流通加剧,需要大量的驮马、车队来运输往来各地的货物。
咱们的战马优良,无论是用于组建新的骑兵,还是挑选耐力好的充作驮马,都是极好的选择!这岂不是让那些宝贝马儿有了用武之地,还能反哺咱们?”
吕布的话语将平准舍带来的好处与朔方郡的军事潜力紧密结合起来,描绘出一幅良性循环的图景说道:经济活跃带来粮草充足,粮草充足支撑军队扩张,本地优势资源(马匹、盐)得到充分利用。
张扬听得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朔方郡兵强马壮、粮草充盈的景象,激动地一拍大腿说道:“大哥说的是!如此说来,这平准舍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末将定竭尽全力,让它最快速度转起来!”
吕布说到兴起,伸出手,重重地拍在张扬的肩膀上,发出结实的声响,力道显示出他的决心和急切说道:“稚叔,平准舍的事宜早不宜迟!
明日一早,你我便一同在城中巡视,亲自选定这‘平准舍’的地址!要选那市井繁华、人来人往之处,让百姓一眼便能看见!”
他收回手,做出一个悬挂的动作说道:“平准舍的地址一定,你这边立刻就能动手,将早已准备好的‘平准舍’匾额堂堂正正地挂上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官家设立的正式场所,绝非儿戏。”
接着,吕布又做了一个张贴的手势,语气加快的说道:“匾额一挂,紧接着,就让你手下那些识文断字的吏员,多抄写几份那章程告示,就照着文实拟定的那份,在朔方郡各城门、市集、乡亭里聚之处,广泛张贴!
要让每一个识字的人都能看到,让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旁人宣讲明白——”
吕布目光灼灼,强调最关键的一点说道:“一定要让百姓们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平准舍’究竟是做什么的!
能用什么换什么,价格几何,规矩怎样!要让他们知道,这是能让他们得实惠、渡严冬的好去处!
唯有让众人皆知,这平准舍才能真正活起来,汇聚四方粮草!”
他的安排雷厉风行,环环相扣,毫不拖泥带水,显示出极强的执行力和对细节的把握。
张扬被这份急切感染,也是热血上涌,重重点头说道:“大哥放心!明日我便安排下去,找最好的木匠即刻制作匾额,让书吏们连夜抄写告示!
定在最短时间内,让整个朔方郡都知道咱这‘平准舍’!”
张扬见吕布虽谈兴正浓,但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终究难以完全掩盖,想起他连续两日的疾驰和方才一番劳心费神的谋划,便关切地开口劝道:“大哥,正事固然要紧,但身体更是本钱。
你这连日车马劳顿,从雁门从到云中再到五原,现在又从五原奔我这朔方,铁打的人也需歇息。”
他站起身,语气诚恳而坚持说道:“不如今夜就到此为止。
大哥早些安歇,养足精神。待明日天一亮,你我兄弟便精神抖擞地开始这‘平准舍’的筹备工作!
选址、挂匾、张榜,一桩桩一件件,都得大哥亲自掌眼定夺,没个好精神头可不行。”
这番话既是下属的关心,也是兄弟的体贴。
吕布闻言,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确实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袭来。
他不再坚持,点了点头,爽朗一笑说道:“好!就听稚叔的!吃饱喝足,正该好好睡一觉!明日还有的忙!”
说罢,他举起最后一碗酒说道:“来,稚叔,干了这碗,便各自歇息!”
“敬大哥!”张扬举碗相迎。
两人仰头饮尽碗中酒,相视一笑。吕布放下酒碗,在亲卫的簇拥下,朝着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营帐大步走去。
张扬则吩咐手下收拾残局,自己也准备歇息,心中已开始盘算明日的诸多事宜。
军营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