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困乏,加上重伤,陆元急需静养休息。
白枫把地上的血渍、污衣清理后,离开了房间,走出门口,看到老雕爷拿着竹柄大扫把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的清扫。
上了岁数的老人睡的早,醒的也早。
凌晨安静,陆元和白枫回来时,隔着窗户清晰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了解陆元,年轻人血气方刚,性情豪迈,不把任何难事当难事,头脑一热就是干。
有混不吝姓白的小子在边上,两人一合计,就是天都能捅个窟窿。
琢磨许久,老雕爷觉得这事不简单,陆元指定是受伤不轻,站在门口假装扫地,想问下情况,心里也好有个底。
毕竟是为官家办差的事,他是长辈不假,也不好多问。
“哟,老雕爷,起这么早,昨个刚扫过地,地上没几片枯叶,今天又扫,多费力气。”白枫开玩笑道。
“要是啥都不干,还不被你们年轻人说一把老骨头白吃白住没啥用,年龄大了,得有点眼神头。”老雕爷接话,跟年轻人斗嘴,倒是有些乐趣。
白枫走到他边上,咧嘴笑道:“你这老头也别整天想些没用的,陆大人不差银子,找十个八个丫鬟来都不是事儿,你就在这享清福吧。”
老雕爷瞅见他一手的血,问道:“白小子,身上的血咋回事?”
白枫抬起手,看了看,说道:“陆大人受点小伤,刚才帮他缝合了下,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一夜没合眼,我得回去睡觉了。”
花园里有个大瓷缸,里面养着莲和鱼,水很清澈。
白枫走过去洗手。
“挖一把泥搓搓手。”老雕爷提醒道。
白枫捋起袖子,手伸进缸底,挖一些泥出来,来回搓手,把手上沾染的血渍搓掉后,洗了洗。
手干净了,原本清澈的水浑浊了,里面的鱼惊慌失措,快速游来游去。
“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管用!”白枫甩着手上的水,朝倒座房走去。
老雕爷摇头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靠。
主房卧室里。
陆元枕着被子,斜躺在床上。
断刀插在身体的时候,疼是疼点,还有活动的力气。
刀拔了出来,像是身体漏个洞,气力都流了出来,只感觉浑身发软,像一滩烂泥。
他捏着床头柜上的小竹筒和纸条又研究起来,小竹筒细小,表面有朱漆,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抻开纸条,研究上面写的字。
【虎平山寨设伏,灭陆元,不留活口!】
字迹工整,字正方圆,只是写出字的形状,并没有任何运笔的痕迹,每一笔一画都毫无特点,组合成字后,倒是给人一种工整美感。
这样写的好处是,能隐藏写字者原有的字迹,很显然对方在刻意隐藏自己。
再分析这句话。
很显然收到了他带兵前去剿灭虎平山寨的消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用灵鸦传信,说明主谋就在城里。
不留活口又是为何?
怕消息走漏,赶尽杀绝?
难道就不怕事情闹的太大不好收场吗,也许对方根本不想收场,希望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吧。
根据现场情况分析。
虎平山寨上下中了那妖的妖气侵蚀,成了没有神智听命杀戮的傀儡,而那妖来自镇妖岭,难道镇妖岭的镇守者们沦陷了?
若非如此,那大妖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
陆元认真看着纸条需求,眼神分散,恍然间觉得这字迹的神韵来越来熟悉。
“哦,秦鸾!”
陆元把纸条和小竹筒收起来,放长线钓大鱼,等摸清‘春花红’的底细后,再找秦鸾算账,必定要把这群妖邪一举歼灭!
……
初升的太阳从山巅露出一边,天色大亮起来。
府衙衙役把虎平山寨挖地三尺搜刮一遍,装了满满十几箩筐金银财宝,这些都是多年来从方圆数十里农户家抢来的。
监察使登记后,让衙役把财宝运下山,装上车,二爷纳兰珺在场亲自监督,倒是没人敢私藏。
几位猎魔使搜遍寨子周围,也没找到重伤衙役口提到的妖人。
据说这妖有两人多高,覆盖着赤红色鳞甲,四只手臂,两条腿,头上有一对黑角。
朱雀城府衙档案典籍上曾有类似妖兽的记载,唤作百足妖,能魅惑人,幻化出人的形状,生性贪婪暴戾,鳞甲如铁,刀枪不入,喜食人脑髓,伤人数千。
这些还不足以形容它的恐怖。
数十年前。
朱雀神王法阵覆盖之外的镇妖岭上,百足妖跟独步天下的麻脸刀王大战三天三夜,曾观战的人后来讲述,那一战打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甚至引起天象巨变,天降九道惊雷。
百足妖被雷所伤,仓皇遁逃。
麻脸刀王也没占到多大便宜,把刀法传给弟子后,就隐匿江湖,也有人说因重伤去世。
后来又有传言。
从天而降的九道惊雷是雷神王施展的,要是他不出手,麻脸刀王就要惨死在百足妖的手中。
这个雷神王,就是三十六神王之一,祭司程昱的五雷镇魔秘法,就是雷神王所创的神技之一。
纳兰珺站在山崖边,望着山谷中还没消散的晨雾,思索很久,还是摇摇头否定了衙役的说辞。
即便百足妖受朱雀神王法阵压制,施展不出所有妖力,也不是陆元和他的无赖副使所能抵抗的。
甚至。
百足妖在转瞬之间,就能把他们杀死千百遍。
除非。
陆元和他的副使是拥有超凡元神护体,在神威元神的加持下,才能以凡人之体,跟九眼妖王的右护法百足妖一战。
她相信。
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
因为神魔大战之后,北域王朝建立,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城,布下神威法阵,呈四足鼎立之势,稳固皇朝气运根基,不需要三十六神王干涉王朝气运。
帝王以人族之皇的名义,请三十六神王离开。
再有神王降世传言,朝廷都以各种名义镇压或请进皇城之内,美其名曰是敬供,实则是软禁,以防坏了皇朝统治。
“纳兰先生,山寨上下已经搜寻完,没有发现活口,山匪的赃银已经清点好运下山,这些尸体怎么处理?”手下恭敬问道。
“以防这些尸体腐烂散播瘟疫,把这座山烧了。”纳兰珺下令道。
“烧山?”手下震惊。
他不敢相信,惨死的府衙衙役尽忠职责,最后尸首无存。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纳兰珺回头,冷眼俊美,盯着手下,略有一丝怒意。
“是,属下明白!”手下赶紧躬身低头。
一战死了那么多人,府衙怎么对上面交代,只能把尸体原地销毁,封锁消息,只当什么事没有发生过。
至于衙役家属,给他们些银子便是。
昨日收到消息。
当朝掌权阁老之一的霍廉回广安城老家给他九十岁的老父亲大办寿辰,城主大人任期已到,能不能调京城,还得靠这位霍阁老帮忙。
这段时间,定然不能传出有碍城主大人声誉的事。
从虎平山寨收缴的两车金银,刚好可以做贺寿礼。
广安城距离朱雀城六百里,这两日就要安排人把金银送往,纳兰珺没心情再管到底是不是百足妖作乱,白袖一挥,带人撤离。
府衙二爷离开了,镇魔司的猎魔使也不再耽搁,跟着下山。
虎平山寨一案,死了多少山匪和衙役似乎没有人太在意。
府衙在意的是搜刮了多少赃银,怎么封锁消息。
而镇魔司的猎魔使只有羡慕的份,还要考虑朱雀神王法阵重固的事,一旦法阵消失,以镇魔司和府衙的战力,很难压制的住妖魔肆虐。
冲在最前面的,还得是镇魔司的人。
那时候,他们的下场肯定比眼前的尸体还要惨,难免心生悲哀之感。
大队护送这两车金银离去,留下来的人放火烧山。
火势顺着山坡往上蔓延,浓烟滚滚,百兽奔逃,昨晚的激战就这样淹没在大火之中,随烟散去的还有那几十位衙役和整个虎平山寨的山匪亡魂。
怡红阁内钱东阳山匪二当家所杀的案子,也由此结案了。
……
白枫睡饱起床,已经是下午,起来洗把脸,去厨房吃饱喝足后,坐在门口又制作起了琵琶,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做起精细活来有模有样。
眼看太阳要落山,老雕爷不见陆元起床,放心不下,又走进主屋卧室,见他还躺在床上睡,伸手在他鼻子边察觉到他还有气儿,心里稍稍踏实了。
老雕爷走出卧室,穿过院子,来到白枫边上,半个凳子在他边上坐下,唠起嗑来:“白小子,你们昨个到底干啥去了,小元怎么跟睡不醒一样,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噗——
白枫把木屑花吹开,手中雕刻的琵琶差不多弯成,就差把弦装上去了,回道:“没事,昨天杀了一个大妖。”
“大妖?有多大?”老雕爷心里一惊。
“比屋脊高点吧,老雕爷把心放踏实,陆大人睡饱休息好自然就起来了。”白枫安慰道。
“比屋脊高?”老雕爷望向房子屋脊,惊叹一句:“乖乖嘞,比白狼妖还要大,怎么杀得死?”
“一阶白狼妖算个啥,在陆大人眼里跟小狗崽没区别,那妖可是山中老妖,凶猛得很嘞,我们胜是胜了,不过是险胜,也有运气的成分。不管怎么说,也把那妖斩了。上次陆大人调查郭家镇的案子,交了差,赏了三百两银子。这次估摸着能赏这么多!”他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老雕爷问道。
“五百两!”白枫咧嘴一笑,得意道:“陆大人说我帮他办案,领到赏银会给我分,等我拿到银子请你喝酒。怡红阁去过没,那里的姑娘肤白貌美屁股翘,帮你找个风韵犹存的老鸨,好好孝敬您咋样?”
老雕爷被他逗笑了,骂道:“去你娘的,你这玩意儿是一点都不正经!听说你大爷眼瞎了,一个人在家住不方便,等我回去路过你家,把他接到我那去住,省得你担心。”
白枫摆手笑道:“你的好心我领了,邻居婶子做好饭会给他送一碗,我大爷眼瞎不耽误吃饭睡觉。他跟村里的老头喷空习惯了,把他接你那,他不一定生活的习惯,让他怎么舒服怎么过吧。”
“说的也是,”老雕爷叹口气,说道:“都说住城里享福,我来到这好吃好喝两天,哪哪都好,就是闲得蛋疼。正准备回家,小元又出这档事儿。你们年轻人,只有成了家才稳当,才让人省心。”
“男人志在四方,成了家哪有这么潇洒,”白枫把制作好的琵琶面给老雕爷看,得意道:“你看看,咋样,雕刻的美不美?”
老雕爷接在手里,用手指摩挲着,细细看了看,点头道:“像是那么个回事儿,弹不出曲儿也是白瞎。”
他把琵琶面递还给白枫后,站起身,说道:“小元睡一天了,不吃不喝不行,我得再去看看,起码要起来吃一口。”
“哎呀,你这老头,陆大人有元神护体,他那身板半个月不吃都没事,你就别瞎操心了,该起来就起来了。”白枫无语道。
老雕爷不听,去厨房端些吃的,又朝主屋走去。
白枫无语摇头笑,普通人对元神是一无所知。
老雕爷前脚刚走,白枫听到门外有人喊:“陆大人在家吗?”
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起身,来到院门口,看到一个衙役,说道:“我是陆大人的副使,你找陆大人有什么事?”
衙役客气躬身道:“见过白副使,副统领令小的来看看陆大人的伤势,请他过去问话。”
人被刀捅个透心凉,没人提着东西来问候一声,还叫过去问话?
白枫指了指胸口,说道:“陆大人这被刀捅穿了,还在昏迷中,去不了,回去复命吧。”
“是,白副使,多有打搅。”衙役听白枫话里有气,不敢招惹,连连躬身致歉,退后几步慌忙离去。
“草!我还以为来奖励赏银呢,真是把人当驴马使!”白枫满肚子牢骚,啐了一口,转身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