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崖秘境,与世隔绝,时光的流速仿佛也与此地氤氲的灵雾一般,变得粘稠而缓慢。
梁勇所在的洞府,乃是在崖壁天然洞穴基础上开凿扩建而成,谈不上奢华,却古朴大气,处处透着道韵。石桌、石床、蒲团皆是由温润的“静心玉”打磨而成,有助于宁神定气。洞府一角,有一眼小小的灵泉,泉水清冽,蕴含精纯的水木灵气,可饮用可洗漱。更妙的是,洞府深处竟有一处引来的地脉节点,散发着温和敦厚的土行灵气,与崖外云海中充沛的天地灵气、以及洞府内不知名古木家具散发的微弱木灵之气交织,五行虽不全,却也构成了一个相对稳定和谐的微型灵机循环,对修行大有裨益。
梁勇在此安顿下来,最初的几日,他并未急于立刻投入高强度的修炼,而是先彻底放松心神,适应新环境。
他漫步于悟道崖有限的平台区域,看云卷云舒,听松涛风吟,感受着此地与地火窟截然不同的宁静与高远。太上长老神龙见首不见尾,守池长老也未曾再来打扰,仿佛将他遗忘在此。但梁勇知道,这恰恰是最高级别的保护与信任——给他绝对安静与安全的空间,让他自行成长。
然而,他心中并无半分懈怠。地火窟遭遇的凶险、黑煞教的步步紧逼、神秘访客的存在、以及洞天那沉重的隐患,都如无形的鞭子,鞭策着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待心境完全平复,身体也调整到最佳状态后,梁勇开始了在悟道崖的正式修行。
他首先花了几日时间,将自身状态彻底稳固。借助此地精纯平和的灵气,以及太上长老悄然放置于洞府中的几样珍稀辅助灵物,他将金丹初期巅峰的修为打磨得圆融无瑕,根基之扎实,恐怕许多金丹中期修士也未必能及。
接下来,他便将主要精力,投入到了对“太初调和域”的深入研究与练习上。
悟道崖的环境相对“温和”,能量构成不如地火窟那般狂暴复杂,这反而更适合他这种初学者进行精细操控。他开始尝试在洞府内,小范围、长时间地维持“域”的存在。
最初,依旧艰难。心神与丹元的消耗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对“调和”韵律的把握。他需要不断调整丹元丝线的排布、神魂感应的强弱、以及造化道韵介入的时机与力度,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在不断跌倒中寻找平衡。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一次失败,调息恢复,总结感悟,再次尝试。
渐渐地,他维持“域”的时间从数息延长到数十息,范围从丈许扩展到数丈,并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主动引导“域”内能量的流转方向。比如,将灵泉的水木灵气更多地引向自身,辅助滋养经脉与神魂;或者将地脉节点的土行灵气散布开来,增强洞府的稳固感与厚重意境。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太初调和域”内,模拟一些简单的“药性”环境。比如,引导水木灵气与一丝土行灵气结合,试图模拟出“乙木甘霖”的滋养效果;或者稍微扰动灵气的阴阳平衡,制造出极其微弱的“清心宁神”场域。
这些尝试大多效果甚微,甚至难以持久,但每一次细微的成功或失败,都让他对“调和”之道的理解深入一分。他感觉自己在编织一张无形的“道韵之网”,虽然这张网现在还无比稀疏、脆弱,但每一根丝线的连接与走向,都在不断印证、补充着他从《太初医经》与造化丹胚中获得的知识与感悟。
这一日,梁勇结束了又一轮对“太初调和域”的精细操控练习,心神颇感疲惫。他决定暂离洞府,到崖边平台透透气,换换思路。
时值黄昏,落日余晖将漫天云海染成金红,气象万千。梁勇负手立于崖边,眺望这壮丽景色,胸中因连日苦修而积郁的些许沉闷之气,也随风云舒卷而散。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崖壁一侧,那里藤蔓缠绕,古意盎然。忽然,他心中一动。之前几日,他或专注于洞府修炼,或远眺云海,对这近在咫尺的崖壁本身,并未过多留意。
此刻,在夕阳特定角度的照射下,他似乎看到某处藤蔓掩盖下的岩壁,隐约透出些许与周围岩石不同的纹理光泽。
是天然纹路,还是……
好奇心起,梁勇走近几步,轻轻拨开那片格外茂密的古藤。
藤蔓之后,并非光滑岩壁,而是一块嵌于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苔藓与风化痕迹的巨大石碑!石碑约有一人半高,通体呈暗青色,材质非金非玉,在夕阳余晖下,那些被苔藓覆盖的凹陷处,似乎有极其微弱、近乎湮灭的符文痕迹闪烁。
“这是……”梁勇精神一振。悟道崖乃开派祖师清修之地,留有遗刻或传承石碑,并不奇怪。但宗门似乎从未提及,或者,此碑已尘封太久?
他仔细清理掉石碑表面的浮尘与部分苔藓,露出更多斑驳的刻痕。刻痕早已模糊不清,勉强能辨认出是一些极其古老的篆文,与他在神农洞天壁画、玉板上见过的文字有几分相似,却似乎更加简练、抽象,甚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沧桑与悲怆之意。
梁勇尝试辨认,却发现大多数字形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只能勉强猜测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类似“木”、“生”、“守”、“灭”等含义的符文。
他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凉的石碑表面,尝试注入一丝蕴含自身混沌本源气息的太初真气,同时释放出微弱的神魂感应。
起初,石碑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梁勇并不放弃,回想着在造化殿中感应洞天核心、沟通丹胚时的那种状态,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不再刻意“输入”或“索取”,而是尝试让自己的气息、自己的道韵,与石碑本身那亘古的沉默与沧桑,产生一种最基础的“共鸣”。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彻底沉入云海,夜幕降临,星光点点。悟道崖上,夜风微凉。
就在梁勇几乎要放弃之时——
嗡!
掌下的石碑,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那震动并非实质,更像是一种沉睡万古的意识,被某种熟悉而亲切的气息,极其勉强地唤醒了一丝!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浩瀚苍凉到难以形容的意念流,如同沉眠地底千万年的暗河,悄然涌入了梁勇的识海!
这股意念流残缺不全,断断续续,充满了时光磨损的砂砾感,却依然携带着令人心悸的信息:
“……天倾东南,地陷西北……万灵泣血,道则崩殂……”
“……神农泣血,封天绝地,以身为祭,护此薪火……”
“……余,青木子,承先圣遗泽,守此残碑,镇此方寸……道统不绝,生机不灭……”
“……后来者……若感此碑,当为有缘……谨守‘生’意,莫忘‘守’心……劫至之日,或有一线……”
意念流到此戛然而止,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石碑重新归于彻底的死寂,连那微弱到极点的符文微光也彻底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梁勇在夜风中的幻觉。
但梁勇知道不是!那苍凉悲怆的意境,那“青木子”(莫非是开派祖师?)的遗志,那关于“天倾地陷”、“神农泣血”的骇人碎片,还有最后的叮嘱与隐约的警告……都无比真实地烙印在了他的神魂深处!
他收回手掌,踉跄后退两步,脸色微微发白,眼中却充满了震惊与思索。
这石碑,竟似与上古那场导致神农洞天封闭、乃至可能引发天地剧变的大劫有关!青木祖师在此立碑,不仅是传承,更像是一种守望与镇压?他在守什么?镇什么?“劫至之日,或有一线”……指的是什么劫?那一线生机又是什么?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让梁勇心潮澎湃。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触及到的,可能不仅仅是青木宗的起源,更可能关系到更宏大的、关于此方天地、关于上古道统断续的隐秘!
而石碑对他产生反应,或许不仅因为他的混沌太初气息,更因为他身怀神农洞天的核心传承(造化丹胚),以及生命之钥的气息?他是“有缘人”?
就在梁勇心神激荡,反复咀嚼着那些残缺意念之时,他并未察觉到,在他激发石碑共鸣的短暂瞬间,一股极其隐晦、却本质高渺的沧桑道韵,曾如涟漪般以石碑为中心,极其微弱地扩散了一下,虽然迅速被悟道崖秘境本身的禁制吸收掩盖,但依旧有那么一丝丝,透出了秘境,融入了青木宗护山大阵的灵机流转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
翠微峰,听松阁内。
正对月吐纳,淬炼剑意的灵昀,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腰间一枚从未离身的、看似普通的青玉佩饰,此刻正散发出微不可察的温热。这配饰,乃是天衍宗秘传的“感灵佩”,对某些特殊、古老、或本质极高的道韵气息,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性。
“这股气息……沧桑、悲怆、带着上古守护与生机的意味……虽然微弱到几乎被大阵同化,但绝不会错!”灵昀眼中精光爆闪,“与之前感应的生机造化韵味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沉重!这不是简单的修炼异象或宝物泄露……这更像是……某种被触动的上古封印或传承遗刻!”
他豁然起身,望向悟道崖所在的大致方向(虽然被重重禁制遮掩,无法确定具体位置),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与极度好奇的神色。
“青木宗……你们守护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惊人啊。竟然涉及到上古大劫的遗泽与守望?”灵昀喃喃自语,随即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看来,不能再只是‘观察’了。或许,该找个机会,‘无意间’接近一下那股道韵传来的核心区域了。比如……以探讨‘乙木长青大阵’某些古老阵眼符文的名义,拜访一下天青峰后山?”
他心中迅速盘算起来,一个更加主动、却也更加危险的探查计划,逐渐成形。
悟道崖上,梁勇尚不知自己无意间的发现,已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引来了更专注的目光。他站在夜色中,望着重新被藤蔓半掩的古老石碑,只觉得肩头的重量,似乎又无形中增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