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府的日子仿佛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自回廊那日后,沈怜星更是深居简出,几乎将自己禁锢在“墨韵轩”的一方天地里,唯有沉浸在医书药香中,才能暂时忘却那份无处安放的心悸与惶惑。
宫寒渊也未曾再寻她,仿佛那夜的逼近与撤离,都只是她的一场幻梦。
然而府内愈发沉凝的气氛,以及赵伯、赵刚偶尔欲言又止的神情,都无声地昭示着某种不同寻常。
这日,赵伯手持一份泥金请柬,打破了墨韵轩的宁静。
“沈医女,德妃娘娘于宫中设小宴,邀几位通晓医理的夫人小姐入宫,探讨养生之道。督公吩咐,请您代为赴宴。”
沈怜星心下一沉。德妃?她与此人素无交集。宫宴?那更是龙潭虎穴。
更何况,这是宫寒渊的意思……她指尖微凉,接过那份精美的请柬,如同接过一块烙铁。
“赵伯,我……”她试图婉拒。
赵伯仿佛洞悉她的心思,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娘娘盛情,只是寻常小聚。督公已安排妥当,宴毕自有车驾接送,沈医女无需多虑。”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沈怜星攥紧了请柬,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终是低声道:“民女遵命。”
桃花为她精心梳妆,选了一套湖蓝色织锦长裙,既不失身份,又不过分惹眼。
乘着督公府的马车入宫,穿过重重宫门,每一步都踏在森严的规矩之上。
引路太监恭敬而疏离,将她引入德妃所居的宫殿。
殿内熏香袅袅,布置雅致。
除她之外,还有几位官家夫人和一位太医署的女医官。
德妃年轻貌美,言笑晏晏,对沈怜星似乎格外关注,还提及了她之前为某位贵人诊治的旧事,言语间颇为赞赏。
起初,宴会气氛尚算融洽。
众人围绕着药膳养生轻声交谈,沈怜星谨言慎行,只在被问及时,才引经据典,谨慎应答,倒也显得学识渊博,举止得体。
然而,宫宴从来不只是谈论风雅之地。
话题不知何时,悄然转向了京城轶闻,最终,不可避免地绕到了东厂督公宫寒渊身上。
一位身着绛紫衣裙的夫人掩口笑道:“说起来,沈医女如今常在督公府行走,想必对督公起居有所了解?听闻督公对沈医女,颇为青睐呢。”
沈怜星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垂眸道:“夫人说笑了。民女只是奉旨为督公调理旧疾,尽本分而已。督公威严,岂是民女可窥探。”
德妃轻抿一口香茗,似是不经意地道:“宫督公为国事操劳,身边也确实需人细心照料。沈医女医术好,性子也稳,倒是合适。”
这话中的深意让沈怜星后背发凉。
她连忙起身敛衽:“娘娘谬赞,民女惶恐。督公之事,非民女所能置喙。”
见她神色紧张,德妃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而吩咐宫娥斟酒。
晶莹的酒液注入白玉杯中,香气清雅。
沈怜星推辞不过,只得接过。
她初时只小口啜饮,以为不过是寻常果酒,并未在意。
几杯下肚,却觉出不对。
这酒初入口绵甜,后劲却极大,一股灼热之感从喉间直冲头顶。
她本就极少饮酒,酒量浅薄,加之心中惴惴,更容易醉意上涌。
不知不觉间,她只觉得脸颊滚烫,眼前的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柔光,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努力维持着端庄的坐姿,想要保持清醒,但脑袋却越来越沉,思绪也开始飘忽。
那双清亮的眸子染上了氤氲水汽,眼波流转间,平添了几分平日绝无的娇憨媚态。
双颊绯红如霞,一直蔓延至耳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熟透的蜜桃,诱人而不自知。
周围的笑语声仿佛隔了一层纱,她努力聚焦,却只看到德妃娘娘开合的红唇和夫人们模糊的笑脸。
她用手撑住额角,试图抵挡那阵阵眩晕,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摇晃起来。
“沈医女可是身子不适?”德妃关切的声音传来。
沈怜星努力想回答,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点含糊的音节。
她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随时会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