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潮声
第十一章：洋商订单，暗礁潜藏
同福纱厂的织布机连转了三天三夜，赵老板带着工人把织好的五十丈棉布仔细打包，每一匹布的边角都缝着“同福国货”的红布标。易中河拿着皮埃尔先生给的地址，亲自押着货，往外滩七号的洋行去——那里有几个欧洲商人等着看样布，若是满意，就能签下第一笔出口订单。
洋行的门童看到推着货的易中河，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直到易中河拿出皮埃尔先生的手函，才不情不愿地引着他往二楼的会客厅走。会客厅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欧洲油画，三个穿西装的洋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咖啡，正低声交谈着。
“这位是易先生，同福纱厂的技术顾问。”皮埃尔先生迎上来，给双方介绍，“这几位是来自法国和荷兰的商人，主要做纺织品贸易。”
为首的法国商人叫勒梅尔，留着八字胡，起身和易中河握了握手，手指冰凉：“易先生，我们听说你们的棉布质量很好，特意来看看。希望不会让我们失望。”
易中河解开布包，把棉布摊在茶几上。雪白的棉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勒梅尔伸手摸了摸，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看布的纹路，眉头渐渐舒展开：“不错，纱线很均匀，密度也够，比我们从印度进口的棉布质量还好。”
荷兰商人也凑过来，用剪刀剪了一小块布，放进水里揉了揉，再拿出来晾干：“吸水性好，还不容易变形，在欧洲的平民市场应该很受欢迎。”
易中河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们的棉布用的是改良工艺，成本比洋布低，价格也更有优势。如果三位愿意合作，我们可以保证每月供应两千匹布，还能根据需求调整布的宽度和厚度。”
勒梅尔和另外两个商人交换了个眼神，又和皮埃尔先生用法语交谈了几句，才对易中河说：“我们可以先签三个月的订单，每月一千五百匹布，每匹布的价格按现在国际棉布价的八成算。如果合作顺利，后续可以增加订单量。”
这个价格虽然比预期低了些，但能打开欧洲市场，已经是意外之喜。易中河没有犹豫，当场签下了合同。勒梅尔把合同收好，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忽然说：“易先生，我听说你们和汇丰银行的约翰先生有些不愉快？”
易中河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生意上的分歧，没什么大问题。”
“约翰在沪市的洋行圈子里很有影响力，”勒梅尔放下咖啡杯，语气带着几分暗示，“你们想把棉布卖到欧洲，少不了要和洋行打交道——要是能和约翰先生和解，对你们的生意会更有利。”
易中河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向汇丰银行低头。他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把合同叠好放进怀里：“感谢三位的信任，我们会按时交货，保证质量。”
离开洋行的时候，皮埃尔先生悄悄对易中河说：“勒梅尔和约翰私下有往来，他们可能会给你们使绊子。这批货的运输和汇兑，你们要多留心——汇丰银行说不定会在这上面动手脚。”
易中河点点头，他知道，洋商的订单背后，藏着看不见的暗礁。但只要能把国货卖到欧洲，就算有再多困难，他也愿意试一试。
回到纱厂，赵老板听说签了出口订单，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卖到欧洲！咱们的布居然能卖到欧洲！这下纱厂再也不用怕汇丰银行打压了！”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易中河把合同递给赵老板，“洋商虽然签了订单，但运输和汇兑都要经过洋行，汇丰银行很可能会从中作梗。咱们得提前准备，找可靠的运输队，汇兑的事也得和沈先生商量，看看能不能避开汇丰银行。”
正说着，张叔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老板，易先生，布庄的王老板派人送来消息，说汇丰银行给所有布庄发了通知，要是再卖咱们的国货布，就提高他们的贷款利息！”
赵老板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手里的合同差点掉在地上：“这约翰也太过分了！咱们卖布碍着他什么事了！”
“他是怕咱们的国货起来，影响洋货的销路，”易中河接过张叔手里的纸，上面果然写着汇丰银行的通知，语气强硬，“但他越是打压，咱们越要坚持——布庄不卖，咱们就自己开铺子；洋行不汇兑，咱们就找其他渠道。只要老百姓愿意买，咱们的布就有销路！”
当天下午，易中河就去找沈墨商量。沈墨听了之后，皱着眉头说：“汇丰银行这是想断咱们的路。运输的事还好说，我认识几个跑码头的运输队，都是中国人，可靠；但汇兑是个大问题——咱们收的是外币，要换成银元，还得经过洋行。”
“能不能找其他洋行？比如法国的东方汇理银行，或者美国的花旗银行？”易中河问。
“我试过了，”沈墨摇摇头，“他们都不愿意得罪汇丰银行，说不想掺和进来。现在沪市的金融，基本被汇丰银行垄断了。”
易中河沉默了，他知道，这是最棘手的问题。如果不能顺利汇兑，就算签了出口订单，也拿不到货款，纱厂还是活不下去。
就在这时，客栈的伙计突然跑来，递给他一封信：“易先生，您的信，是个穿长衫的先生送来的，说您看了就知道。”
易中河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午时，海关大楼钟楼见，有汇兑的法子相告。”
他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信，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可信。但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去看看——或许，这是唯一能避开汇丰银行的机会。
第二天午时，易中河准时来到海关大楼的钟楼前。阳光正好，钟声刚过十二点，浑厚的余音在广场上回荡。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从钟楼里走出来，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易先生，久等了。”男人开口了，声音很轻，“我叫陈默，是沪市中国银行的职员。我知道你们和国货布的事，也知道汇丰银行在汇兑上打压你们。”
易中河愣了一下：“中国银行？你们愿意帮我们汇兑？”
“中国银行是中国人自己的银行，”陈默从布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虽然现在势力不如汇丰银行，但我们愿意支持国货。你们的外币货款，可以通过中国银行汇兑，我们不收取手续费，还能保证及时到账。”
易中河接过文件，上面果然写着中国银行的汇兑承诺。他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在最困难的时候，居然能得到中国人自己银行的支持。
“为什么帮我们？”他忍不住问。
陈默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同福纱厂方向：“我家住在南码头，我母亲昨天买了你们的国货布，说又便宜又好。我们中国银行的宗旨，就是支持中国的民族实业——你们能把国货卖到欧洲，是中国人的骄傲，我们理应帮忙。”
易中河看着陈默，心里充满了感激。他知道，在这个年代，还有很多像陈默这样的中国人，在默默支持着民族实业的崛起。
离开海关大楼的时候，钟声又响了，这次是下午一点的钟声，清脆而明亮。易中河拿着中国银行的文件，脚步比来时更稳——他知道，就算有汇丰银行的打压，有洋商的算计，但只要有这些同胞的支持，他们的国货之路，就一定能走下去。
第十二章：银行助力，货通江海
中国银行的汇兑承诺像一场及时雨，解了同福纱厂的燃眉之急。易中河和沈墨带着文件，第一时间赶到纱厂，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赵老板和工人们。
“中国人自己的银行帮咱们汇兑！”赵老板拿着文件，手都在抖，“以后再也不用看汇丰银行的脸色了！咱们的布卖到欧洲，货款能及时到账，纱厂就能扩大生产，把走了的工人都请回来！”
张叔也激动地说：“我这就去告诉南码头的街坊，让他们都来买咱们的国货布！咱们中国人的布，中国人的银行，就是比洋人的好！”
接下来的几天，纱厂上下都忙着准备出口的棉布。工人们自愿加班，机器日夜不停地转，厂房里的灯光直到深夜还亮着。易中河每天都泡在厂里，一会儿检查棉布的质量，一会儿和运输队商量交货的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却一点都不觉得累——看着雪白的棉布一匹匹打包好，他心里满是成就感。
交货的那天，运输队的马车载着棉布，从纱厂出发，沿着外滩往码头走。易中河和赵老板跟在后面，看着马车经过汇丰银行门口——约翰站在二楼的窗口，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却没敢派人出来阻拦。
“看他那脸色，肯定气得不轻！”赵老板小声对易中河说，语气里满是得意。
易中河笑了笑：“他越气，说明咱们的国货越有希望。只要咱们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再也不敢小瞧咱们中国人的厂子。”
到了码头，勒梅尔带着几个洋商已经在等着了。他们检查了棉布的质量，确认没问题后，在收货单上签了字。勒梅尔看着易中河，语气比上次客气了些：“易先生，你们的效率很高，希望下次合作能更顺利。”
“我们会按时交货，保证质量，”易中河接过收货单，“也希望你们能遵守合同，按时付款。”
勒梅尔笑了笑，没有多说，转身指挥工人把棉布装上轮船。看着轮船缓缓驶离码头，朝着欧洲的方向开去，赵老板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咱们的布……真的卖到国外去了……这辈子能看到这一天，值了！”
易中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是开始，以后咱们的布还会卖到更多国家，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能织出最好的棉布！”
回到纱厂的第二天，中国银行就传来消息，欧洲的货款已经到账，换成了银元，存进了同福纱厂的账户。赵老板拿着银行的存单，在厂里宣布：“从今天起，所有工人的工钱涨一成！咱们要让大家知道，跟着同福纱厂干，有奔头！”
工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张叔更是激动地说：“老板，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怕饿肚子了！咱们要把纱厂越办越大，让更多的人有活干！”
消息很快传到了国货互助会的其他商户耳朵里。面粉厂的王老板第一时间找到易中河，希望能像同福纱厂一样，改进技术，把面粉卖到国外；肥皂作坊的李掌柜也来了，说想改进肥皂的配方，做出比洋肥皂更好的国货肥皂。
易中河把大家召集起来，在海关大楼的广场上开了个会。他说：“同福纱厂的成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也是中国银行支持的结果。现在，我们有了技术，有了资金，有了销路，应该帮助更多的国货厂子站起来——咱们一起，把沪市的国货做得更好，卖到全国，卖到全世界！”
沈墨也补充道：“我已经和中国银行商量好了，互助会的所有商户，都能享受优惠的汇兑和贷款政策。只要咱们团结起来，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广场上的商户们都激动地鼓掌，纷纷表示要跟着互助会一起干，把国货发扬光大。易中河看着眼前这些充满希望的面孔，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外滩——汇丰银行的穹顶依旧矗立，但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压迫的象征，而是激励他们前进的目标。
傍晚的时候，易中河独自一人走到江边。江风迎面吹来，带着江水的气息，海关大楼的钟声又响了，这次是六点的钟声，浑厚而温暖。江面上的轮船来来往往，有的载着国货去往国外，有的载着原料回到沪市，像一条条连接中国和世界的纽带。
他掏出那张后世的外滩全景照，照片里的陆家嘴摩天楼灯火辉煌，和眼前的外滩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他知道，眼前的外滩，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变革——国货正在崛起，民族实业正在成长，中国人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繁华。
“总有一天，这里会变得更加热闹，更加繁华，”易中河轻声说，把照片贴在胸口，“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知道，沪市的外滩，不仅有洋人的建筑，更有中国人的骄傲。”
江面上的轮船鸣着笛，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易中河看着眼前的外滩，心里暗暗想：他的外滩故事，还在继续；而属于中国人的国货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