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将军府的夜与朝堂的影
后半夜的风凉了些,刮得院外老槐树叶子沙沙响。孙玄没睡实,听见府里梆子敲了三下,索性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大将军府的方向——那里始终没有动静,没报喜,也没报丧,这种悬着的滋味,比痛痛快快给个结果更熬人。
刚站了片刻,院外突然传来轻响,是刘管家的脚步声。他举着灯笼过来,见孙玄醒着,压低声音道:“小郎君,大将军府那边派人来了,说……请霍将军过去一趟,说是大将军醒了,想跟将军说说话。”
孙玄心里一紧:“去病兄呢?叫醒他了吗?”
“已经去叫了,将军正往外走呢。”刘管家顿了顿,犹豫着说,“来的人脸色不太好,小郎君,您看……”
“我知道了。”孙玄打断他,“你让人备车,我跟去病兄一起去。”
刘管家愣了:“可将军之前说让您留府……”
“此一时彼一时。”孙玄快步往外走,“大将军这时候叫他,指不定是交代后事。去病兄身边得有个人照应,府里有你盯着,出不了事。”
他赶到正厅时,霍去病刚跨上马车,见他跟来,眉头皱了下:“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一起去。”孙玄跳上车,语气笃定,“大将军若真有交代,多个人在,总能帮你记着些事。再说,夜里路黑,我跟着也能搭个手。”
霍去病看着他眼里的坚持,没再推托,只低声道:“到了那儿,少说话,多看着。”
马车往大将军府赶,一路没遇到什么人,只有巡夜的士兵提着灯笼走过,影子在墙上游动。到了大将军府门口,就见府里灯火通明,却静得吓人,下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见了霍去病,忙引着往里走。
卫青躺在内室的榻上,脸色白得像纸,原本挺拔的身子缩在被褥里,竟显得有些瘦小。他看见霍去病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抬手想拉他,却没力气。
“舅舅。”霍去病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声音发颤,“您感觉怎么样?”
卫青喘了口气,看向霍去病身后的孙玄,虚弱地笑了笑:“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孙玄?好孩子,快过来。”
孙玄连忙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孙玄见过大将军。”
“不用多礼。”卫青拍了拍他的手背,力道很轻,“去病性子急,在朝堂上……容易吃亏。你跟着他,多帮他看着点,别让他被人算计了。”
孙玄心里一热,重重点头:“是,晚辈记着了。”
卫青又转头看向霍去病,低声交代起事来,说的多是军中旧部的安置、边防要塞的布防,偶尔提一句朝堂上的人——“张汤虽严,却守规矩,不必防他;丞相公孙贺是自家人,可他儿子公孙敬声贪财,别让他沾军饷的事;还有李敢……他恨我,情有可原,但若他敢动你,别手软,军中铁律,容不得私情。”
霍去病一一应着,眼眶红了。
卫青说累了,歇了片刻,突然抓住霍去病的手,眼神变得清明:“去病,我死了以后,外戚这摊子,就靠你撑着了。陛下老了,疑心重,你手里有兵权,一定要谨言慎行,别让陛下觉得你有二心。还有……别学你舅舅,太顾着旁人,委屈了自己。”
这话像根针,扎得霍去病别过头,没敢接话。
天快亮时,卫青又睡了过去,这次睡得很沉,呼吸越来越弱。太医诊了脉,对着霍去病摇了摇头。
霍去病站在榻边,一动不动,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低声道:“按大将军的遗愿,办丧事吧。”
走出大将军府时,孙玄见霍去病的肩膀垮了些,像是一夜之间卸下了什么,又扛起了更重的东西。他没说话,只默默跟在旁边。
回到大司马府,刚进门,就见刘管家慌慌张张跑过来:“将军,小郎君,宫里来人了,说陛下听闻大将军薨了,要召您即刻入宫!”
霍去病抬头看向未央宫的方向,晨光里,那片宫殿的轮廓透着威严,也透着寒意。他深吸一口气,对孙玄道:“你留府,看好家。”
孙玄看着他独自上了马车,消失在街角。面板上“潜在风险”的红色彻底铺开,像一张网,悄无声息地罩住了长安。他知道,卫青一走,朝堂这潭水,彻底浑了。而孙家这棵刚冒芽的苗,要在浑水里扎根,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