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高峰的硝烟
地铁10号线的车门像被挤扁的罐头盖，林薇在第三次尝试后终于把自己塞进车厢。高跟鞋跟卡在两节车厢的缝隙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低头时，看见前排男人的西装裤后摆沾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这大概是这个城市早高峰最体面的狼狈。
“星宸大厦到了。”机械女声报站的瞬间，车厢里的人潮突然向两侧倾斜，林薇被推得踉跄了两步，手里的咖啡洒在米白色风衣下摆，洇出深色的污渍。她咬着牙抽出高跟鞋，踩着袜子挤下车，站台的风灌进领口，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
星宸大厦的旋转门永远像吞人的巨兽。林薇站在门口理了理被挤乱的丝巾，丝巾上的银杏叶图案是她特意选的——去年秋天入职时，部门总监陈曼说她“太素净，像没开屏的孔雀”。今天是她转正后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提案，会议室里坐着的不仅有陈曼，还有传说中半年没在公司露过面的大老板陆承宇。
电梯在17楼停下，门开的瞬间，林薇听见市场部的小周在茶水间压低声音说：“听说了吗？陆总这次回来是要裁掉整个新媒体组，咱们部门估计也要动刀。”
“动谁也动不到陈总监头上吧？”另一个声音接话，“她手里握着盛华集团的年度案，谁敢动她？”
林薇的指尖在文件夹边缘掐出红印。盛华集团的案子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竞品分析，陈曼在上周的例会上轻描淡写地说“我改了改”，转头就变成了她自己的成果。现在整个部门都在传，陈曼要靠这个案子升副总监。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钢笔敲击桌面的轻响。林薇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首先撞进眼里的是坐在主位的男人。他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黑色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手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雪茄——这和公司官网上那张穿着白衬衫、表情严肃的照片判若两人。
“陆总，这是林薇，我们组的新人，这次盛华的案子主要是她跟进。”陈曼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她冲林薇扬了扬下巴，眼神里的警告藏都藏不住。
林薇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指尖的咖啡渍蹭在黑色封面上，像个突兀的句号。她抬头时正好对上陆承宇的目光，他的瞳孔是很深的褐色，看人的时候像在解剖什么东西，带着种不动声色的锐利。
“开始吧。”他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低沉，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节奏和刚才林薇在门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林薇点开ppt的瞬间，背后渗出冷汗。昨晚明明检查过三遍的文件，此刻首页赫然标着“盛华集团竞品分析（初稿）——陈曼”。她的鼠标在键盘上顿了顿，陈曼在旁边轻咳一声：“小失误，上周我标错了版本，内容是对的。”
会议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林薇看见陆承宇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身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滴在深色西裤上，洇出细小的痕迹。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提案进行到第三十七页时，陆承宇突然打断她：“盛华的线下活动预算是五百万，你这个方案里线上投放占了百分之六十，数据模型却用的是三年前的用户画像——解释一下？”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这部分是陈曼上周强行改掉的，她说“老板就爱看大数字，细节没人会查”。她攥着激光笔的手指泛白，正想开口，陈曼已经笑着接话：“陆总您放心，这是初步框架，具体执行时我们会更新数据。小薇是新人，对公司的流程还不太熟。”
“不熟？”陆承宇的目光扫过林薇，落在她风衣下摆的咖啡渍上，“我上周在停车场看见你抱着盛华的资料夹蹲在路灯下改方案，凌晨两点。”
林薇猛地抬头。那天她发现陈曼改了数据，怕出问题，抱着笔记本在公司楼下改到后半夜，没想到会被他看见。
陈曼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很快又恢复自然：“看来小薇很努力，就是经验不足，总在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
“细节是用来救命的。”陆承宇把雪茄放在烟灰缸里，没点燃，“盛华的少东家下个月回国，他在哈佛读的是数据科学，你觉得他会看框架还是看模型？”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薇看见陈曼的指尖在桌下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这个方案暂时搁置。”陆承宇站起身，黑色西装的下摆扫过椅子腿，“林薇，明天早上九点，给我一份新的竞品分析，用你自己的模型。”
他走出门时，脚步顿了顿，侧头对林薇说：“风衣该洗了，星宸的人不该带着隔夜的咖啡味见客户。”
林薇站在原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陈曼摔门而去的瞬间，她低头看见文件夹上的咖啡渍，突然觉得那片深色像枚勋章——虽然来得狼狈，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晚上加班改方案时，林薇在茶水间遇到了设计部的老周。他叼着烟卷往马克杯里倒速溶咖啡，看见她风衣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去年陈曼把我的设计稿署上自己的名字，我在茶水间哭了半宿。”
林薇愣住。
“陆总其实什么都知道。”老周吐了个烟圈，“他就是爱看别人怎么出牌。你要是能接得住这张牌，以后在星宸的路，能比你想的宽得多。”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像无数条等待选择的岔路。林薇握紧手里的马克杯，温热的咖啡顺着喉咙流下去，熨帖了一整天的疲惫。她知道，从明天早上九点开始，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比如那个只敢在深夜停车场改方案的自己。
第二章 暗涌
凌晨三点的设计部还亮着两盏灯。林薇把最后一页ppt导出pdF，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转身时撞翻了身后的垃圾桶，易拉罐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需要帮忙吗？”
林薇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策划组的沈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他穿着灰色连帽衫，眼镜片后的眼睛在电脑屏幕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和白天那个西装革履、永远带着公式化微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用了，谢谢。”林薇弯腰去捡易拉罐，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时，沈泽已经蹲下身帮她拾掇好，“你怎么还没走？”
“改盛华的活动流程。”沈泽把垃圾桶放回原位，保温杯放在林薇桌上，“刚泡的桂圆茶，熬夜喝这个比咖啡好。”
杯口冒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甜味，林薇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沈泽作为老员工带她熟悉环境，在电梯里遇到陈曼时，他不动声色地把她挡在身后，低声说：“陈总监不喜欢新人走在她前面。”
“听说你要重新做竞品分析？”沈泽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额前的碎发，“陈曼刚才在微信群里发了条朋友圈，说‘某些新人急功近利，迟早要栽跟头’。”
林薇点开微信，果然在部门群的共享相册里看到那条动态，配图是办公室窗外的夜景，定位在星宸大厦。下面已经有三个同事点了赞，其中一个是总爱借她口红的实习生莉莉。
“她大概忘了，去年盛华的中秋活动方案，是我帮她熬夜改的漏洞。”林薇抿了口桂圆茶，甜味在舌尖散开，“当时她答应给我算半个项目绩效，结果季度总结时连我名字都没提。”
沈泽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个U盘：“这里面有去年盛华的用户反馈原始数据，陈曼给你的是筛选过的版本。陆总要看的是真实的模型，不是包装过的漂亮话。”
U盘外壳是磨损的黑色，上面贴着个小小的便利贴，写着“小心陈曼”。林薇抬头时，正好对上沈泽的目光，他的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看不清情绪，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第二天早上九点，林薇准时出现在陆承宇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异常整洁，除了笔记本电脑和一个银色保温杯，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墙上挂着幅抽象画，蓝色和灰色的色块交织，像暴雨前的天空。
“坐。”陆承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直接说结论。”
林薇打开平板，调出数据模型：“盛华的核心用户是25-35岁的女性，其中67%是职场妈妈。她们最在意的不是活动力度，而是时间成本——去年的亲子dIY活动报名率低，不是因为宣传不够，是因为定在周末下午三点，正好是接送孩子上兴趣班的高峰。”
陆承宇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比昨天慢了些。
“我的方案是把线下活动拆成线上线下两部分。”林薇切换到下一页，“线上做育儿知识问答，联合盛华的母婴产品做积分兑换；线下只保留两小时的亲子摄影，放在工作日晚上七点，避开兴趣班时间。这样既能降低成本，又能提高参与度。”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林薇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在她以为陆承宇要反驳时，他突然开口：“你怎么确定职场妈妈晚上有空？”
“我查了盛华的会员数据，她们的平均下班时间是六点半，家到商场的平均距离是15分钟。”林薇调出后台截图，“而且我在妈妈论坛蹲了三天，发现她们最缺的是‘不被打扰的亲子时间’，晚上七点到九点，孩子的作业基本做完了，丈夫通常在加班，反而有空。”
陆承宇终于抬起头，褐色的瞳孔里有了些微的波澜：“陈曼说你‘太嫩，抓不住重点’。”
“重点藏在数据里，不是藏在总监的发言稿里。”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陆承宇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虽然转瞬即逝：“这个方案我批准了。下午两点的项目启动会，你主持。”
林薇愣住：“陈总监那边……”
“她被临时派去跟进另一个项目。”陆承宇合上笔记本，“从今天起，盛华的案子由你全权负责，沈泽配合你做活动执行。”
走出办公室时，林薇在走廊遇到陈曼，她手里拿着个文件袋，脸色铁青地从电梯里出来，看见林薇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像在发泄不满。
项目启动会开得异常顺利。沈泽准备的活动流程详细到每个环节的负责人和备用方案，连签到台的桌布颜色都查了盛华品牌的VI色号。林薇讲完方案时，市场部的小周突然鼓掌，说：“这是我今年听过最靠谱的提案。”
散会后，莉莉凑过来想借林薇的口红，被陈曼一个眼神制止了。林薇看着她缩回手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陈曼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孤立那些“不听话”的新人。
“别在意。”沈泽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她当年就是这么把上一任项目主管挤走的，用的是更难看的手段。”
“什么手段？”
“把人家的客户资料偷偷发给竞争对手。”沈泽的声音压得很低，“幸好那位主管留了备份，不然现在可能还在背黑锅。”
林薇的脊背泛起一阵寒意。她看着陈曼在办公室里和副总监谈笑风生的背影，突然明白老周说的“细节是用来救命的”是什么意思——在职场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从来都藏着看不见的暗礁。
下午五点，林薇收到陆承宇的邮件，抄送了整个部门，标题是“关于盛华项目负责人的任命通知”，附件里详细列出了她的职责范围和权限。最末行写着：“星宸需要能解决问题的人，不是只会邀功的人。”
她握着手机走到窗边，楼下的车水马龙像流动的星河。沈泽发来条微信：“晚上部门聚餐，陈曼说要为你‘庆祝’，小心她灌你酒。”
林薇回了个笑脸，点开沈泽昨天给的U盘，里面除了数据，还有个隐藏文件夹，名字是“陈曼的黑历史”。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点开——她要赢的是项目，不是人心，更不是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
夜色渐浓，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林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看见陆承宇的车驶出地下车库，黑色的宾利在路灯下划出优雅的弧线。她想起早上他办公室里的那幅抽象画，突然觉得，那些看似混乱的色块里，其实藏着清晰的脉络——就像这个处处是陷阱的职场，只要找对方向，总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第三章 饭局上的刀光剑影
部门聚餐定在“锦绣阁”的大包厢，红木圆桌能坐二十个人，水晶灯的光芒映在每个人脸上，照得表情都有些失真。林薇到的时候，陈曼正坐在主位上给副总监王磊倒酒，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出涟漪，像她裙摆上的玫瑰图案。
“林薇来了？”陈曼抬头时笑得格外热络，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快坐这儿，今天你是主角。”
林薇刚坐下，莉莉就端着酒杯凑过来：“林姐，我敬你一杯，以后还得多向你学习。”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没卸干净的亮片，说话时带着刻意的甜腻。
“我不太会喝酒。”林薇想找借口推辞，手腕却被陈曼按住，她的指甲涂着酒红色指甲油，掐得人有点疼。
“这杯必须喝。”陈曼拿起酒瓶往林薇杯里倒，琥珀色的液体漫过杯口，“你现在是盛华项目的负责人，以后少不了跟客户应酬，一杯啤酒都喝不了怎么行？”
周围响起起哄的笑声，王磊敲了敲桌子：“小陈说得对，咱们做市场的，酒量就是业务量。林薇你要是喝了这杯，我让财务给你们项目多批点活动经费。”
林薇的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收紧，她知道这杯酒一旦下肚，就会有第二杯、第三杯，直到她醉得不省人事，明天全公司都会传“新人林薇为了抢项目，在酒桌上给领导灌酒”。
就在她准备起身找借口去洗手间时，包厢门被推开，沈泽端着个打包盒走进来，连帽衫换成了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表。
“抱歉来晚了，刚去取盛华定制的伴手礼样品。”沈泽把盒子放在桌上，自然地拿起林薇面前的酒杯，“林薇对酒精过敏，上周体检报告我看过，医生说她肝酶指数有点高。这杯我替她喝，王总监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得多批点经费。”
他仰头喝尽杯里的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陈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王磊哈哈笑着打圆场：“还是小沈会疼人，行，经费的事包在我身上。”
林薇看着沈泽放下酒杯时，指尖在杯口轻轻擦过，像是在擦掉什么痕迹。她突然想起昨天在茶水间，老周说沈泽是陆承宇的大学学弟，当年放弃保研机会进了星宸，没人知道为什么。
菜过三巡，话题渐渐聊到陆承宇身上。小周压低声音说：“听说陆总这次回来是为了联姻，对方是盛华董事长的千金，下个月的商业酒会上要正式宣布。”
“真的假的？”莉莉瞪大眼睛，“那盛华的案子交给林姐，岂不是……”
“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陈曼接过话头，夹了块排骨放在林薇碗里，“林薇你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以后就是老板娘了。”
哄笑声里，林薇的脸有些发烫。她刚想反驳，沈泽突然清了清嗓子：“陆总上周在会上说，谁能拿下盛华的年度案，年底就给谁升一级。我觉得林薇很有希望。”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陈曼的玩笑。她夹菜的手顿了顿，排骨掉在骨碟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过中旬，王磊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林薇要聊盛华的活动细节。林薇正想拿出平板展示方案，陈曼突然笑着把她推开：“王总监，我跟你说个悄悄话。”
两人走到包厢角落，陈曼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林薇耳朵里：“林薇那丫头太傲，上次我让她给盛华的少东家送资料，她居然说‘没必要讨好’，您说这脾气怎么跟客户打交道？”
林薇握着平板的手指泛白，她明明记得是陈曼自己说“少东家就是个留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