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翅尖上的风
当小墨的飞羽长出第一片羽轴时,整个红豆巢都变得热闹起来。它不再满足于在巢里扑腾,总试图攀上巢边的藤蔓,嫩黄的喙啄着粗糙的树皮,像要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小朱则依旧文静,却也会跟着哥哥的节奏挥动翅膀,只是动作总慢半拍,像被风吹得摇晃的蒲公英。
墨痕开始教它们最基础的飞行课。不是腾空而起的技巧,是如何控制翅膀的开合——她会站在巢边,展开翅膀示范,飞羽的弧度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在空气中画着柔和的弧线。小墨学得专注,眼睛紧紧盯着母亲的翅膀,模仿着开合的节奏,尾羽的绒毛被气流吹得向后倒,像朵倔强的小绒球。
朱砂则负责制造“安全的风”。他会在巢的上方低空盘旋,用翅膀扇动气流,让雏鸟感受风对羽毛的压力。小墨兴奋地张开翅膀,被气流托得微微上浮,发出惊喜的“唧唧”声;小朱却有些胆怯,缩在巢底,直到墨痕用喙轻轻推它,才敢试探着展开翅膀,羽毛抖得像片被雨打湿的叶子。
食物的种类也随着雏鸟的成长发生变化。墨痕不再喂它们嚼碎的昆虫,而是把完整的蚜虫放在巢边,让它们自己啄食。小墨很快掌握了技巧,喙尖精准地夹住蚜虫,吞咽时还得意地晃脑袋;小朱则总啄不准,蚜虫在巢里乱爬,急得它团团转,最后还是墨痕帮它把蚜虫赶到面前,才笨拙地叼住。
“要学会自己找食物。”朱砂看着这一幕,突然对着小朱发出低鸣。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把浆果藏在树叶后面,逼着他自己寻找。那时觉得委屈,如今才懂,真正的保护不是把食物送到嘴边,是教会它们在风雨里找到浆果的能力。
第十五天清晨,小墨完成了第一次“短距离飞行”。不是从巢里飞到树枝,是在藤蔓间的跳跃——它踩着巢边的荆棘,扑腾着翅膀跃到旁边的红豆枝上,虽然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稳稳地抓住了枝条,对着巢里的亲鸟发出炫耀的鸣叫,尾羽的绒毛在晨光里泛着金芒。
墨痕的眼睛亮了,用翅膀轻轻拍打着空气,像是在鼓掌。朱砂飞过去,用喙轻轻碰了碰小墨的羽冠,那里的绒毛已经开始变硬,透着淡淡的墨色。他突然觉得,这只总爱冒险的小家伙,身上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莽撞,却带着股向上的劲儿。
小朱的第一次飞行则充满了戏剧性。它被小墨的兴奋感染,也想试试跃到树枝上,却因为翅膀挥动的角度不对,直接朝着地面坠去。朱砂眼疾手快,俯冲下去用翅膀接住它,把它稳稳地送回巢里。小朱吓得“唧唧”直叫,钻进墨痕的怀里,再也不敢尝试。
“别怕,再来一次。”墨痕用喙轻轻啄它的背,鼓励它再次尝试。她展开翅膀,在巢和树枝间来回飞了几次,演示着降落的技巧——翅膀在落地前要微微收拢,降低高度,爪子提前做好抓握的准备。小朱看着母亲的示范,眼里的胆怯渐渐被好奇取代,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展开了翅膀。
当它摇摇晃晃地落在树枝上时,整个红豆巢都响起了低鸣的祝贺。小墨飞过来,用喙碰了碰弟弟的翅膀,像是在说“你做到了”;墨痕站在旁边,颈间的羽毛泛起橙红,像欣慰的笑容;朱砂则衔来一颗最甜的红豆,放在小朱面前,这是属于勇敢者的奖励。
随着飞行能力的提升,雏鸟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它们不再局限于巢边的树枝,会跟着亲鸟飞到附近的灌木丛觅食。小墨总是冲在前面,发现好吃的浆果就大声鸣叫,招呼家人过来;小朱则紧紧跟在墨痕身后,像片离不开树的叶子,却也会在发现隐藏的昆虫时,发出属于自己的信号。
有次它们在溪流边觅食,小墨为了追逐一只色彩鲜艳的蝴蝶,飞得太远,超出了朱砂划定的安全范围。当它意识到周围的树木变得陌生时,突然慌了神,鸣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朱砂立刻循着声音飞去,发现它正缩在一棵陌生的榕树上,翅膀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跟我来。”朱砂没有责备,只是落在它面前,用翅膀示意方向。小墨委屈地蹭着父亲的羽毛,跟着它往回飞,一路都不敢再偏离。回到熟悉的红豆林时,它看到墨痕和小朱正站在巢边张望,眼里的担忧像未散的雾。那一刻,小墨突然明白,自由不是漫无目的地飞翔,是知道有个地方在等你归来。
飞行课的进阶内容是“躲避障碍”。墨痕会在树枝间穿梭,故意飞过茂密的叶丛,演示如何在狭窄的空间里调整翅膀的角度。小墨学得灵活,能贴着叶片飞过,羽尖甚至不会碰掉一片叶子;小朱则总爱撞到细枝,绒毛上挂着几片碎叶,像个滑稽的小拖把,却也在一次次碰撞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朱砂在树顶看着它们练习,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飞出父母的视线时的样子。原来,成长就是这样一场带着磕碰的飞行,既要学会对抗风的阻力,也要懂得避开危险的荆棘,更要记住,无论飞多远,总有双眼睛在树顶守望。
夕阳把红豆林染成金红色时,两只雏鸟终于能熟练地在树枝间穿梭了。小墨的飞羽已经长出明显的墨色,尾羽的绒毛开始褪去,露出一点硬朗的羽轴;小朱的腹羽泛着淡淡的红,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飞行时的姿态虽然依旧笨拙,却多了份沉稳。
墨痕和朱砂并肩站在最高的树枝上,看着孩子们在林间追逐的身影,翅膀偶尔碰到一起,带着熟悉的温度。晚风穿过羽间,带来雏鸟欢快的鸣叫,也带来红豆熟透的甜香。朱砂知道,翅尖上的风会带着它们飞向更远的地方,但只要这巢还在,这林还在,它们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就像此刻落在羽冠上的星光,虽然微弱,却能照亮每一次振翅的瞬间,温柔而坚定,指引着生命的航向——从巢边的藤蔓,到更远的天空,再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