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府药园一角，阿幼朵蹲在她专属的“阴湿区”前，眉头紧锁。
她手腕上的藤编小镯里，“碧丝”小蛇探出头，看了一眼面前培育皿里的东西，默默缩了回去，还用尾巴把镯口堵上了。
“碧丝！连你都嫌弃它们！”阿幼朵气得戳了戳镯子。
培育皿里，三只幻影蛾幼虫正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势躺着——仰面朝天，腿脚微微抽搐，对旁边精心调配的“迷魂草石髓混合液”不屑一顾。
“阿幼朵，你的虫子们又在绝食抗议了？”洛蓠抱着一捆药草经过，看着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俊不禁。
“洛蓠姐姐！”阿幼朵哭丧着脸，“我按《蛊经》第三卷第七页的方法调的食料，它们尝了一口就这个表情！”她指着幼虫，“你看这只，它刚才翻白眼了！绝对是翻白眼了！”
洛蓠凑近仔细看，那幼虫确实翻着乳白色的腹面，一副“爱谁谁”的摆烂样。
“也许……是中原水土不服？”洛蓠试图安慰。
“水土不服？”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插进来，“我看是手艺不行。”
蓝蝎子不知何时倚在旁边的竹架上，一袭湖蓝长裙，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丝“就这？”的笑。
“蓝姐姐！”阿幼朵像见了救星，“你快帮我看看！这些苗疆来的小家伙太挑食了！”
蓝蝎子踱步过来，瞥了一眼食料，鼻翼微动：“迷魂草？石髓粉？你想让它们致幻？”
“对！《蛊经》说这样能加强幻影蛾的幻雾能力！”
“《蛊经》没说剂量？”蓝蝎子挑眉，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沾了一点食料，在指尖捻开，“这浓度，给灵鹤拌饲料还差不多。蛊虫？呵，它们没当场吐出来已经是给面子了。”
阿幼朵脸一红。
蓝蝎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仿佛能灼伤嗅觉的气味弥漫开来。
洛蓠立刻后退三步，手里那捆药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
“蚀心藤精华液。”蓝蝎子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这是茶水”，“一滴，兑三碗水。再加一钱风絮花粉——不是药房那种晒干的，要新鲜现采的，花瓣上的粉才有活性。”
阿幼朵眼睛亮了，但又犹豫：“蚀心藤……《蛊经附录·禁忌篇》说，此物入蛊，十死九疯……”
“所以才是‘精华液’啊。”蓝蝎子晃了晃瓶子，“我提纯了三百遍，去芜存菁，只留最猛的那一丝‘蚀心真意’。用好了，蛊虫脱胎换骨；用不好……”她看了看那几只躺平的幼虫，“反正它们现在跟死了也没区别。”
阿幼朵一咬牙，接过瓶子：“干了！”
一刻钟后。
新鲜风絮花粉取来了，阿幼朵战战兢兢地按比例调配了新食料——那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荧光紫色，表面还飘着细小的、自主游动的光点。
“这……这看起来像……”洛蓠斟酌着用词，“像不小心打翻了丹炉的废液。”
蓝蝎子抱臂点头：“说明有效。”
食料刚滴进培育皿，那三只“濒死”的幼虫猛地一颤，然后——
“嗖！”
它们像弹簧一样弹起来，以饿虎扑食之势扎进食料里，吸吮之声“滋溜”作响，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色、半透明化，周身开始散发扭曲光线的力场，还伴随着轻微的、仿佛醉酒打嗝般的“噗噗”声。
“成功了！”阿幼朵欢呼。
“不只。”蓝蝎子盯着其中一只，“你看它的翅膀芽点。”
那只幼虫背部，原本该长翅膀的地方，此刻冒出了两个小小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泡泡。
“……它长的是泡泡？”阿幼朵懵了。
“蚀心藤加过量风絮花粉的意外效果。”蓝蝎子淡定分析，“幻影能力可能变异成了……泡泡幻术？”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那只幼虫猛地一鼓身体，“噗”地吐出一个拳头大的七彩泡泡。泡泡慢悠悠飘起来，里面映出扭曲的阿幼朵的脸。
洛蓠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啪！”
泡泡炸开，一股浓郁的、仿佛陈年佳酿混合烂苹果的味道弥漫开来。
洛蓠晃了晃，扶住竹架：“……有点上头。”
蓝蝎子点头：“附加轻微致醉效果。不错，有创新。”
阿幼朵看着那只还在“噗噗”吐七彩醉泡的幼虫，又看看另外两只——一只开始自发跳一种诡异的扭臀舞，另一只则试图用幻雾把自己捏成蝴蝶结形状。
“……我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在蛊术领域，没有失败，只有意外的方向。”蓝蝎子哲学总结。
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前些天被玄阴教的阴魂骚扰，烦得很。你有没有兴趣培育一种专吃阴魂的蛊虫？”
“噬魂蛊？”阿幼朵眼睛又亮了，“我想过！可以用食尸虫变异，加金阳石粉和……”
“太温和。”蓝蝎子打断，“阴魂怕什么？怕烈阳，怕雷霆，怕至凶至煞之物。我建议——”她从另一个袖子（天知道她袖子里到底有多少瓶瓶罐罐）掏出一个贴满符箓的小黑罐，“‘百年怨煞结晶’，我从一个千年古战场刨出来的。还有这个——”又掏出一个玉盒，“‘雷击木焦炭粉’，去年东海雷暴季我蹲了三天收集的。”
洛蓠看着那两样光是气息就让她头皮发麻的东西，温柔劝阻：“师妹，这个……是不是太极端了？”
“极端才有效。”蓝蝎子把东西塞给阿幼朵，“蛊虫之道，就是疯狂试错。大不了炸了重来。”
阿幼朵抱着罐子和玉盒，像抱着绝世珍宝，重重点头：“蓝姐姐说得对！”
于是，“噬魂蛊”正式启动。
第一轮实验：
基础蛊虫“铁线蛊”幼虫十只。
配方：金阳石粉+阴煞土+微量怨煞结晶。
结果：幼虫当场暴走，互相撕咬，最后存活一只，但该幼虫获得新习性——每天对着太阳，试图吸收日精？
第二轮实验：
换用更皮实的“黑甲蛊”幼虫。
配方：阴煞土+残魂晶碎片+雷击木焦炭粉。
结果：幼虫们集体抽搐，甲壳上迸发出细小的电弧。三日后，存活三只，但它们的移动方式变成了“瞬移式抽搐”，并附带被动技能：靠近三丈内的生物会轻微炸毛。
第三轮实验（阿幼朵决定“全都要”）：
精选“铁线蛊”与“黑甲蛊”杂交变种幼虫五只。
配方：上述所有材料，按蓝蝎子提供的“五行逆冲比例”混合。
洛蓠看到配方时倒抽凉气：“师妹，这比例……典籍上写的是‘禁方，易生大凶’。”
蓝蝎子：“典籍都是胆小之辈写的。”
阿幼朵：“我觉得可以试试！”
实验当日，培育皿周围三丈清场。
材料混合的瞬间，培育皿发出“嗡”的低鸣，表面结出一层冰霜，内部却闪烁着电光与血色煞气。
五只幼虫被放进去。
一刻钟后，第一只爆成绿烟。
两刻钟后，第二只融成一滩冒泡的液体。
一个时辰后，第三只和第四只突然合体，变成一只双头怪虫，互相撕咬，同归于尽。
就在阿幼朵快哭出来时——
最后一只幼虫，缓缓抬起头。
它通体呈半透明灰黑色，米粒大小，口器如细针，甲壳上自然凝结着细密的、仿佛雷纹的银线。它安静地趴在皿底，周围的阴煞之气、残魂碎片，像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流向它，被它无声吸收。
“成了？”阿幼朵屏住呼吸。
蓝蝎子眼睛微眯：“试试效果。”
洛蓠取来一小块封印着微弱残魂的测试石。灰黑色小虫感知到什么，猛地弹起，口器刺入——
“滋。”
残魂能量被吸食殆尽。小虫身体凝实一分，甲壳银纹微亮。
“成功了！噬魂蛊！”阿幼朵跳起来。
洛蓠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蓝蝎子却盯着那小虫，忽然说：“等等，它好像还有别的能力。”
只见噬魂蛊吸完残魂后，在原地转了三圈，然后——
“噗。”
它吐出一个极其微小的、灰黑色的泡泡。
泡泡飘起来，里面隐约有刚才那只残魂扭曲的脸一闪而过，然后“啪”地轻响炸开，散成无害的阴气。
阿幼朵：“……为什么又是泡泡？！”
蓝蝎子摸着下巴：“蚀心藤精华液和风絮花粉的残留影响？还是怨煞结晶的副产物？有意思，吞噬阴魂后能将其‘净化’成无害阴气排出。这算……环保型噬魂蛊？”
洛蓠尝试总结：“所以，它吃阴魂，吐泡泡，泡泡炸了变肥料？”
恰在此时，张玄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你们……又在搞什么？”
三人回头。
张玄看着培育皿里那只安静的灰黑色小虫，又看了看旁边另一个皿里——那几只吐七彩醉泡、跳扭臀舞、把自己打蝴蝶结的幻影蛾变异体，沉默了三息。
他的目光扫过阿幼朵、蓝蝎子、洛蓠。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那只噬魂蛊上。
“……这是什么？”
“噬魂蛊！师尊！”阿幼朵献宝似的捧起培育皿，“专吃阴魂！还能净化环境！”
张玄看了看那只虫，又看了看旁边那些明显不太正常的“副产品”。
“只成功了这一种？”
阿幼朵笑容一僵：“呃……其他的……也算成功……吧？它们很有个性！”
仿佛为了证明，那只吐泡泡的幻影蛾幼虫“噗”地喷出一个七彩大泡泡，慢悠悠朝张玄飘去。
张玄面无表情，屈指一弹。
泡泡在离他三尺处炸开，醉人的香气弥漫。
张玄：“……”
蓝蝎子适时补充：“此泡泡致醉效果尚可，若浓缩提炼，或可制成‘迷魂香’辅助对敌。”
洛蓠小声：“我已经提炼了一小瓶……确实有用。”
张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平稳：“噬魂蛊，量产可能？”
阿幼朵赶紧点头：“可以！虽然成功率不高，但培育方法已经摸清了！”
“好。”张玄点头，“此蛊有用，继续优化。至于其他的……”他瞥了眼那些“个性”蛊虫，“……留着观察，不得随意放出。”
“是！师尊！”阿幼朵响亮应道。
张玄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住，没回头，只留下一句：
“下次实验前，记得提前报备。另外——”他顿了顿，“药园修缮费用，从你们月俸里扣。”
三人：“……”
蓝蝎子挑眉：“我也有份？”
洛蓠苦笑：“我是监督……”
阿幼朵看着手里那只安静的噬魂蛊，又看看旁边欢快吐泡泡的同伴们，忽然笑出声：
“蓝姐姐，洛蓠姐姐，我们下个月研究‘解毒蛊’怎么样？我觉得用七彩泡泡加雷击木粉可能会有奇效！”
洛蓠扶额。
蓝蝎子嘴角微扬：“可以。我那里还有‘千年瘴气精华’和‘火山毒芯’，下次加进去试试。”
药园一角，草木依旧芬芳。
但某些植物的叶子，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随着幻影蛾幼虫的“扭臀舞”节奏，微微摇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