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距离司徒平、秦寒萼稍远的一处隐秘山崖上。
张玄负手而立,远眺着司徒平与寒萼并肩缓行的背影,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金。他正思忖着司徒平此行收回飞剑后的因果牵连,以及如何引导这对姐妹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浪。忽然,他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文笔峰方向!
只见一道剑光,自文笔峰顶破空而起,迅疾如电,直射向司徒平与寒萼所在的山崖!那剑光清冷如寒泉,纯粹似冰魄,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涤荡世间邪祟的凛然正气!其光华之盛,轨迹之玄妙,远非寻常旁门左道可比!
“这剑光?!”
张玄心神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冲击感瞬间攫住了他!这冰魄般的剑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了他麻木已久的心脏!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但这闪回,却并非止于巷口的染血馒头与义庄的冰冷杀意!
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被猛地触动!画面如破碎的琉璃般纷至沓来:
记忆的碎片带着强烈的感官冲击——泥水的冰冷、馒头的硬冷、针扎的刺痛、血腥的铁锈味、义庄尸体的腐臭、以及周轻云那审视目光带来的刺骨疏离——瞬间淹没了张玄!
“周轻云!”
这个名字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疏离感,在他识海中炸响!过往那些卑微、恐惧、被施舍与被俯视的碎片,与眼前这英姿飒爽、剑气冲霄的餐霞高足形象,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巨大的身份落差与过往的不堪,让张玄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被施舍的屈辱、被俯视的卑微、被那声轻叹和最终疏离所刻下的伤痕、以及一丝深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执念——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且说司徒平、秦寒萼二人贪恋这黄山暮色,不舍得立刻驾起剑光返回紫玲谷,便并肩携手,沿着山径缓步而行。晚风轻拂,带着草木清香,司徒平只觉连日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身旁少女的馨香与笑语更让他心中安宁温暖。
刚转过一座险峻的高峰,忽听前方山崖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叱:
“大胆司徒平!竟敢乘为师不在洞府,暗害你师弟薛蟒,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疾风般自崖顶飞掠而下,直扑二人!
司徒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头猛跳!寒萼更是柳眉一竖,下意识地抢步上前,挡在司徒平身前,彩霓练已在袖中蓄势待发!
然而司徒平定睛一看,来人身影熟悉,并非预料中的许飞娘。他连忙一把拉住作势欲攻的寒萼,苦笑道:“周师姊!你这般恶作剧,可把小弟魂都吓飞了!”
那黑影轻盈落地,闻言叉腰哈哈大笑,声如银铃:“司徒师弟,别来无恙?你这胆子,可比在餐霞师伯座下听讲时小多啦!” 来人正是餐霞大师门下弟子,女侠周轻云。她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眉宇间带着促狭的笑意。
司徒平松了口气,忙向寒萼介绍:“寒萼道友莫惊,这位是餐霞大师座下周轻云周师姊。” 又对轻云道,“这位是紫玲谷秦寒萼秦道友。”
寒萼此时也已看清来人,年纪与自己相仿,容貌清丽,气度不凡,尤其那双眸子明亮有神,透着一股子磊落英气。她收起戒备,展颜一笑,不等司徒平多言,便抢先道:“原来是轻云姊姊!小妹秦寒萼有礼了。家姊秦紫玲正在谷中入定。姊姊可是餐霞大师门下高足?久仰大名!”
轻云见寒萼落落大方,言语爽利,毫无忸怩之态,心中顿生好感,笑道:“正是周轻云。前面不远便是文笔峰小妹蜗居,不知秦家妹妹可愿移步,至荒山洞府一叙?”
寒萼欣然应允:“日前听平哥提起诸位姊姊英姿,早有心拜访,今日偶遇正是缘分!只要姊姊们不嫌叨扰,日后我们定要常来常往呢!” 她对餐霞门下颇有好感,更想结识同道。
话音刚落,山头上又是一道白影飘落,身法轻灵迅捷。司徒平定睛一看,是餐霞大师另一位弟子,女空空吴文琪。
“轻云!你只顾着和秦家妹妹亲热叙话,倒把我这正主儿晾在峰顶喝西北风么?” 文琪佯怒,笑着打趣道,“这天都快黑了,嘉客临门,难道要在黑灯瞎火里待客不成?”
轻云笑道:“谁让你不跟我一起下来?我正要延请贵客入洞长谈,你倒跑来埋怨我。可见当师姐的总是欺负师妹。” 虽是玩笑,语气亲昵。
文琪摇头笑道:“罢罢罢,算我不对。贵客当前,我们还是快些回洞奉茶吧。” 说着,目光转向寒萼,眼中亦满是欣赏。她与轻云久居黄山,早闻紫玲谷秦氏姐妹之名,今日一见寒萼,果然名不虚传。
当下,周轻云、吴文琪引着司徒平与寒萼,飞身掠上文笔峰,进入一处开凿在笔直石峰上的洞府。
洞内别有洞天。石室虽不如紫玲谷华美富丽,却布置得清雅整洁,一尘不染,石桌石凳光滑温润,壁上明珠镶嵌,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辉,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昼。寒萼心中暗暗称奇,这洞府格局井然有序,全无天然洞穴的随意。
文琪心思细腻,见寒萼目光流连,便笑着解释道:“秦家妹妹可是觉得这小洞有些不同寻常?实不相瞒,这文笔峰原是一座孤高石峰,并无洞穴。乃是家师收了轻云师妹后,特意施展法力,在这石峰内部开辟出几间石室,供我姊妹三人清修之用。故而格局方正,不似天成。”
她顿了顿,指着壁上那些光芒柔和的明珠道:“至于这照明之物,也有一番来历。家师早年曾豢养一条通灵金蜈,后来为助白云大师除妖,力战妖蛇而亡。家师感念其功,将其火化超度,从其背脊上取下三十六颗‘天蜈珠’,光华内蕴,能辟邪祟。我姊妹三人各得了十二颗,便嵌在这石室壁间,才有这般光明景象。”
“原来如此!” 寒萼恍然,赞道,“餐霞大师巧思,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文琪笑道:“家师还让我们自拟个洞名。我们本想叫‘天蜈洞’,以纪念那忠义灵蜈,又觉得这名字听着不大雅驯,倒像是左道旁门的巢穴,故而至今还未定下呢。”
寒萼闻言,目光扫过洞内,问道:“适才听文琪姊姊说‘我姊妹三人’,如今只见两位姊姊在此,不知另一位姊姊尊姓芳名?可否请来一见?” 她对餐霞门下这第三位弟子也起了好奇。
轻云性子更急些,抢先答道:“说起那一位,可比我们俩强多啦!她原名叫朱梅,后来因犯了嵩山二老之一矮叟朱师伯的名讳,便改名为朱文。年纪虽不大,可她的际遇之奇,怕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她眼中流露出由衷的钦佩。
轻云掐指算了算日子,续道:“朱文妹妹此刻还在峨眉山凝碧崖,与妙一真人的千金齐灵云、公子齐金蝉,还有两位了不得的奇女子——李英琼和申若兰,一同参修上乘道法呢!算算时日,一二日内,她便要启程前往川边青螺山了。”
“青螺山?” 寒萼心中一动,这正是张玄当初点给司徒平的“一线生机”所在!她追问道:“她去青螺山作甚?”
轻云道:“听闻是去助一位姓赵的道友,与盘踞在那里的‘西方八魔’斗剑比法。那八魔法力高强,为非作歹,此番定是一场龙争虎斗!”
“申若兰?!” 寒萼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惊讶出声,“轻云姊姊说的,可是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座下那位高徒申若兰?她怎会和峨眉弟子在一起?红花姥姥前辈呢?” 她对这位传闻中福仙潭的传人早有耳闻。
轻云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前半段我恰好在场,后半段则是听家师和玉清大师转述的。”
她正要细说申若兰与红花姥姥的渊源,以及如何与峨眉结缘,洞外忽地传来一声清越悠扬的鹤唳!一道白光穿破渐浓的暮色,直射入洞,落在轻云伸出的皓腕之上,化作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符。
轻云捏碎玉符,一道清冷而威严的女声在洞内响起,正是餐霞大师的传音:
“轻云、文琪:滇西有变,魔踪已现。尔等即刻动身,星夜兼程赶往青螺山,助朱文、英琼一臂之力,阻八魔布‘七门魔阵’。司徒平体内禁制恐为许飞娘感应,其与秦氏因果纠缠,亦当同行。事态紧急,不得有误!”
传音戛然而止,洞内四人面面相觑,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七门魔阵?八魔竟要布此邪阵!” 文琪脸色微变。
“滇西…青螺山…” 寒萼喃喃念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张玄的预言、司徒平的生机、姐姐紫玲的困局、母亲的三次雷劫……仿佛无数线索在此刻被“青螺山”三字骤然串联!
司徒平则感到丹田深处那被张玄暂时压制的禁制烙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传音触动,隐隐传来一丝悸动与灼热,让他心头一紧。
轻云霍然起身,英气勃发:“师尊法旨已下!文琪师姐,我们这便收拾,即刻启程!司徒师弟,寒萼妹妹,青螺山之行,恐怕需劳烦二位同行了!此去凶险,却也关乎重大!” 她的目光扫过司徒平,带着一丝深意,显然餐霞大师的传音暗示了司徒平此行的关键。
寒萼用力一点头,拉住还有些茫然的司徒平,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去!当然要去!平哥,你的‘一线生机’,还有我娘亲的劫数,怕是都要应在这青螺山了!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姐姐!” 她眼中燃烧着斗志,青螺山,已然从张玄口中的缥缈预言,变成了必须踏上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