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姬云深此刻是莫名焦灼,原地转了许多圈,“还是别来了。”她说。
“为何呢?”遇翡不解,“您没有惦记她么?”
“是,但……”姬云深似是心虚,四周瞄了一圈,“她长得太好了,一过来,哪怕易了容,你那白眼狼爹一眼就能认出来。”
“再说,你爹初一十五都过来,我这……”姬云深定了定心,下了主意,“别叫她过来,有些事,没旁人时,还能忍一忍,有她……”
“我受不了这份窝囊气。”
遇翡了然,“咱不能给下点儿泻药什么的吗?”
“下过了,”姬云深白眼一翻,“你能想到的招,想不到的招,老娘我都试过不知道几轮了,你就这么想吧,事儿搁你这,那李家小娘子没在,你豁不豁得出去。”
遇翡把自己代入到姬云深的场景里想了想,确能体会到姬云深的这份为难。
她说:“没她,我豁得出,她在就整不了,难堪。”
也的确是份窝囊气。
“这不就是了,阿翡,你娘我想要的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自由,我肩上扛的也不止是自己的命,当年娘子军解散,她们想以成婚的方式隐入姬家军,是我点头应的,我答应过她们,有生之年,必会回去带着她们一起踏平苍狼。”
姬云深望着北方,长叹,“我的枪养得好,还能捅得动人,只希望那时,我还没老,还能提得动老伙计。”
“我知道了,阿娘,回去我会和师傅说的。”遇翡起身行礼,“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如今出息,也长进,为娘信你。”姬云深灿然扬起笑,“那时,为娘会为你收复北地所有,还能为你开疆拓土,你可要记得今日之诺,他日勿要忌惮你老娘,说我拥兵自重。”
“今日之诺,只说来日会放您离开,”遇翡伸出手掌,“他日之事,还要看他日阿娘如何做,先有慈母,才有孝子,您说呢。”
风起时,透过遇翡温润清秀的面庞,姬云深却好似瞧见了那人生气时摆出的冷脸,她笑出几声,与遇翡击掌:“吾儿有理,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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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姬云深的面应得痛快,回去路上却是唉声叹气。
清风忍不住掀开帘子,“殿下,别叹气了,叹得我都老了。”
遇翡抱着遇瀚赐的拐杖,瞪了清风一眼:“叹气都不让了,什么世道。”
清风倒是心宽:“反正您也捅过家主一刀,倘若这次她不高兴,罚得太重,您再捅一刀?”
遇翡:“……你说得轻巧,我要是捅得多了,母后不得削死我?”
于是乎,听着自家主人一路的叹气声,清风总算是把人交到了王妃手里。
“饿了么,饿了陪我用一些。”李明贞招呼遇翡,“吃白饭,噎着了么?”
“那自然是噎着了,”遇翡洗了手,撩着两边的袖摆坐下,接过李明贞递来的筷子,“但你们都没上桌,我把那些菜拨得一团乱也不像话,弄得像叫你们吃我剩下的一般。”
“只有你我还能少些规矩,二娘三娘都在,有些分寸还是要守一守,我也不挑。”
“知道你最规矩,喏,”李明贞将一个酒壶提溜到遇翡跟前,“现打来的大酒。”
遇翡好哄至极,眉开眼笑,率先自喝了三杯,“回京都也就好这口了,还是那股滋味,糙得很。”
便宜的酒,滋味上的确是没法和名贵的酒相比,但遇翡偏就爱这份粗粝。
“今日进宫,父皇见我跛脚,赐了我一根拐,”遇翡难得好心,分了李明贞一杯,“我想着,当瘸子的日子不远了。”
“你猜的没错,”李明贞敛起笑意,“顺意来信,待遇瑱与陈之竞入京后,会在合适时机策划一场对你的刺杀,意不在杀你,而在打断你一条腿。”
“知道了,将计就计吧,正好绝了所有人对我‘嫡子’身份的念想,”遇翡并不意外,“也送顺意一场苦肉计,但……”
“你放心,”李明贞知道遇翡在担心什么,她唇角勾起,语气之中尽是自信,“我手中之把柄,不说你是装瘸,便是真的,也足以让她们推你一把。”
遇翡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给李明贞比出个大拇指,“那我便踏踏实实当个跛子了,也不知无恙师傅那有没有什么麻沸散,省得到时候痛到扭曲。”
“不过么,”谈论装瘸一事,二人都是就事论事,可遇翡却另有一股沉闷念头,“我都要被人打瘸了,怎么也没见你说个不,相反,你似乎没有犹豫便认同我要将计就计。”
“你说自己满心满眼只有我,可你好像……”遇翡偏了下脑袋,神色有些讥诮,“不大心疼我。”
李明贞错开遇翡的视线,自顾自倒了杯酒,敛去眸中冷光,“我心不心疼你,到时你便知道了。”
遇翡还以为,李明贞打算从此刻就酝酿那该死的情绪,到时候对着半死不活的她嚎啕大哭。
尽管心中有几分失落,但她自问也不算相信李明贞所谓的深情,不心疼……便不心疼吧,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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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日,遇瑱与陈之竞一同进的京都,像是路上恰巧遇见了,便一同进了来。
姑苏不利,遇瑱听了一路闲话,便是进了京都,自己的地盘,百姓走动的嘈杂之声落入他耳中,都好似成了对他“祥瑞子”三字的奚落。
名不副实四个字如同梦魇,时时刻刻围绕在他耳畔。
见他摔坏茶盏,陈之竞皱了皱眉:“何至于此,祥瑞子于你不过锦上添花,便是没有这份点缀,有陈氏在一日,也能保你安然无忧坐上那个位置。”
“你没听见他们是如何说我的吗?”遇瑱愈发烦躁,“既是要夺走的繁花,当日又何必给我!”
“你以为,祥瑞是我陈氏所为?”陈之竞神色平静地喝着茶,对遇瑱的误会感到好笑,“天象巧合罢了,愚民才会当真。”
“你也是,堂堂皇子,该喜怒不形于色,姑母还是太宠你了些。”教得实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