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翡有些困惑,困惑之余又难免好奇李明贞究竟是知道些什么别的东西,这才能叫她问出这么一句话。
在李明贞对李长仪的认知中,李长仪的性子温吞近乎窝囊,寻常小事压根不会挂在心里,那究竟要是什么事,才能让她以这样谨慎的姿态用上“怪”之一字。
“你认为,她要瞒了我什么事,我才会责怪她呢?”思忖片刻,遇翡不答反问,又将问题抛了回去,“确切的说,是你与她,一同对我隐瞒。”
“能让你问出这句话,那必然是,你也知道了那件事,不是么?”
此时遇翡想的单纯是关于久鸣堂的来历。
可她过去也从未拿久鸣堂当做囊中物。
天下人那么多,常续观却愿意收她为弟子,教她武功,还允许她借阅久鸣堂珍藏的明观珍本,桩桩件件,她都是感恩的。
哪怕常续观不大喜欢她甚至讨厌她,哪怕,教了功夫也不准她用,只说现于人前便会亲自来废了她,将她逐出师门。
但她偶尔,也是能得一些关怀的,这些零星关怀会让她……没那么可怜。
既然久鸣堂不是她的所有物,那么常续观不向她交代更多,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责怪的。
当然,这些都是上一世的她的想法,而非此刻。
李明贞一时不知要怎么去回应遇翡的反问,她多此一举地撩起耳边青丝拨至一旁,想开口时,遇翡却先一步笑了出来。
“倒也不必做出这副勉强为难的模样,你与她都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什么。”
原本,她与李明贞就该是陌路人,短暂合作罢了。
她看上了老丈人李慎行在寒门中的名声,也想借亲事之名坏了李明贞与谢阳赫的婚事满足一己之私,至于李明贞看上她什么。
她暂时还想不出来,但在得知一切之前,那些能用的,能捞到的东西,先捞在怀里也未尝不可。
就像她与久鸣堂。
不论久鸣堂要什么,想图谋什么,那都是掌权之后才该操心的事,而今时今刻,她只需要考虑如何才能从这些人这些势力身上吸饱血来壮大己身。
一无所有,根本没资格去和其他人竞争,只会像台下的老大哥遇璇一般,活成个自以为是的笑话。
遇翡不想再一次成为阶下囚,也不想再一次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李明贞,听旁人唤她一声“谢夫人”。
在说完这句话后,遇翡便看向了台下。
如她所想,遇瑱果然是没忍住一颗炫耀之心,大喇喇出现在了遇璇跟前。
“看不出,大皇兄竟也会有此等雅兴?”遇瑱手中舞着折扇,看似在同遇璇说话,实际却并未坐到他身边。
反倒是以站立的姿态,带着一堆会捧他话锋的跟班随从,话音落下时,众人哄堂大笑。
遇璇面色难看极了,一双手紧握成拳,连面上的肌肉都被咬得紧绷。
他不接话,遇瑱又怎会给他逃开的机会,在那些跟班们笑了好一会儿后才佯装出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哎了一声,“你们怎好如此笑我皇兄呢。”
“大殿下附庸风雅,可连宋娘子的裙边边都摸不着呢,怎好不笑?”
“这话就不对了,宋娘子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大殿下知礼守节,怎会想着摸人家的裙摆,没都看快挨着门边儿坐了么,怕是连香风都闻不着了吧?”
跟班们旁若无人地笑着,一人一句,还不忘吹捧遇瑱。
“要说风雅,还得看咱们六殿下,瞧瞧,满场那么多人,宋娘子还不是要给咱们殿下弹抚琴弹曲儿,赢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大殿下嘛……”
话不说完,却在最后倒嘘了几下。
同遇璇一同过来的两个人皆不敢出声,遇璇却在此时拍桌而起,环顾四周,其余客人或是好奇或是看热闹的眼神如同滚烫的开水迎面而下,泼得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然而他却在这种羞愤中,重重叹出一口气,好似满场众人皆是什么脏污一般:“六弟啊!若非听闻你沉溺醉花荫,流连忘返,皇兄又怎会来此藏污纳垢之地!”
“父皇怜你爱你,你不记着那些圣贤教诲,为父皇分忧解难,反倒是自甘堕落,一掷千金就为狎妓作乐,实在是叫为兄失望至极!”
言罢,他好似痛心疾首,重重拂袖。
遇翡实没忍住,在上头抚了抚掌,“瞧瞧人家,说得多好,冠冕堂皇,礼义廉耻简直都被他占尽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来的这醉花荫,全然忘却自己方才竞价是竞得多么大声。”
“你我都该学一学我这老大哥的脸皮,还有那临危不乱,脏水泼满身还能以圣贤教诲为自己重新披上遮羞布的本事。”
李明贞对此只是微挑了下眉梢,像是同轻舟感慨一般:“瞧,我说殿下会喜欢我们精心准备的好戏。”
轻舟俏皮吐了吐舌:“属下以为殿下不大喜欢您嘛,不会爱屋及乌的。”
遇翡:……
忽然被小轻舟给噎了一下,她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护卫。
憨憨护卫正努力往自己肚子里塞精致糕点,努力让她们花出去的钱“回本”。
遇翡的脸再度黑了一下。
“你说的也没错,我是不大喜欢你家小姐,不过么,我这人公私分明,还是能拎得清。”
“至于爱屋及乌么,”她仿佛找回了一点点脸面,慢悠悠为自己续了杯茶,看似淡然地笑了笑,“有功之人,孤都会不吝夸奖。”
“赏个笑也没什么。”
自称一变,李明贞便知“爱屋及乌”四个字刺痛了遇翡,她当即轻声应和,“为殿下肝脑涂地,是妾身为妻子的……分内之事。”
室内浓厚的暖香好似再一次铺天盖地地向着遇翡而来,化作黏腻的蜜糖,淹得她喘不过气,生出一种窒息感。
呼吸停滞时,眼前好似因为缺氧变得一片通红,血雾一般。
“分内之事?”遇翡不仅冷笑,连嗓音都因突变的情绪沉了几分,“我是捡漏才得了你这桩婚,你的分内之事,原本是该给他的。”
她指了指台下,像是一种讥讽:“而他看不上,嫌你年老,又丢给了旁人。”
而她那偏心至极的父皇,宁可把这桩婚事丢给旁人,也没有想起,身为五皇子的,比遇瑱还年长一刻钟的她。
“既然你拿妻子的分内事来说话……”遇翡倾身向前,像是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一双凤目仿佛泛着冰冷的审视之光。
“我是否可以理解成,若你此刻是旁人的妻子,举刀向我,便是你的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