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的日子,转眼已至。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怀安商会门前已是人影绰绰。
陈谨礼和余笙并肩站在人群最前端,目光远眺,等待着梁景琰的人马抵达。
“来了。”
陈谨礼忽然抬起头。
远空处,一艘通体乌金色的飞舟缓缓降落下来,正是临江王府的飞舟。
飞舟落地,梁景琰和铁战率先走了出来。
铁战大大咧咧的朝着众人挥了挥手,快步迎了上来。
梁景琰却没急着上前,反而转身,朝着身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众人皆是投去目光,便见梁景琰身后,另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鸦青色的棉布长衫,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衬得眉眼如墨染般鲜明。
“这位是?”
“容小王介绍。”
梁景琰侧身让出半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这位是太妃的代言人,当今六殿下,今日特来与诸位相见。”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凝。
原本他们都还在擦测,裕皇太妃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合作的诚意。
倒是不曾想,裕皇太妃会如此直白,直接把六皇子给派来了!
少年朝着众人微笑颔首:“诸位有礼。”
那声音清朗似山涧泉水,裹着不容错辨的宫调,像是每个字,都刻意练过无数遍似的。
当他的目光扫到陈谨礼时,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位就是陈公子吧?”
六皇子上前两步,朝着陈谨礼抱了抱拳,“公子为国献身,实为英雄,奉太妃旨意,公子请受我一拜!”
说着,六皇子便要朝陈谨礼行大礼。
陈谨礼赶忙上前去扶,刚一凑近,便听六皇子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商谈结束后,劳请陈公子借一步说话。”
说罢,六皇子才被扶了起来,退回梁景琰身后去。
“咳……”
梁景琰突然咳嗽两声,捧出一方紫檀木匣,“诸位,不如进去详谈?”
“请吧。”
陈谨礼并未追问,转身将几人带进门去。
……
大厅内,众人纷纷落座下来。
六皇子贵为裕皇太妃的代言人,却坚持坐在末座,将话语权交给了梁景琰。
众人皆是看得出来,这位六皇子,也算是在为梁景琰挽回名声,好让大家都看到,裕皇太妃一派,还是十分信任这位临江王的。
“这是太妃给诸位的见面礼。”
梁景琰打开木匣,先取出一卷泛着金光的蚕丝纸,递给沈云眉。
“怀安商会今后三年在内航道的税契,已经盖了户部大印。”
又捧出个玄铁匣推给铁战,“还有漕帮码头的特许经营文书,附送水师战船改造图样五卷。”
铁战刚要伸手,六皇子忽然开口:“且慢。”
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放在铁匣上,瓷瓶通体素白,唯有瓶底烧着个苍云纹。
“听闻铁帮主早年练功伤了脉络,这是太妃用苍云府玉髓调制的‘漱玉丹’。”
见铁战愣住,少年唇角微弯,露出个与他年纪相符的鲜活笑容。
“放心,太妃说了,这不是赏赐。铁帮主拿青鳞江特产的银线鱼来换就好。”
沈云眉与穆轻舟交换了个眼神。
先给甜枣再示以亲近,这位殿下年纪轻轻,手腕倒是得了太妃真传。
“王爷之前提的水路合作……”
沈砚青转动轮椅上前。
“正要细说。”
梁景琰从怀中取出张绢图铺开,竟是标注详细的三州水系图。
“往后咱们三家合作,小王,或者说太妃吧,只要两成利润,足够维系各方关系即可。”
“剩下的八成,由怀安商会与漕帮自行分配。”
沈云眉当即追问:“什么条件?”
梁景琰手指点在晏河与青鳞江交汇处,那里用朱砂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其一,所有经过此处的货船,必须接受太妃指派的仙师检查,其二……”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陈谨礼,“陈公子何时得空了,还请亲自押送一批货物。”
“两成利未免太少。”
穆轻舟突然笑道,“王爷不如直说,想让我们运什么特别的东西?”
梁景琰并未开口,转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其实没什么,只是太妃想见一见陈公子而已。”
他吹开茶沫,语气轻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余姑娘意下如何?”
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转向余笙。
六皇子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裕皇太妃的意思。
合作可以,裕皇太妃甚至可以让出绝大多数的利润。
但作为交换,裕皇太妃一派,必须要亲自确认陈谨礼和余笙的存在。
尤其是余笙。
余笙并未直接回答,上前展开了那匹早已备好的鲛绡纱。
冰蓝色轻纱掠过案几,露出角落里绣着的金线小字,正是先帝亲笔题写的“德润四方”。
“有劳六殿下将此物带给太妃,太妃看过,自然会明白。”
她将轻纱推向六皇子,“至于去见太妃……说来不怕殿下笑话,婚期将近,实在有些抽不开身,还望殿下莫怪。”
六皇子接过鲛绡纱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梦境。
“先帝爷留下的东西,不多见了。”
他脸上写满了怅然,好片刻才恢复了平静。
继而看向余笙,饶有兴致地笑道:“说起婚期,我倒是有个提议,总归是要办喜事的,不如,到太妃府上办吧?”
“太妃常年深居,难免压抑,若是二位不介意,不妨给太妃冲冲喜,权当是哄太妃高兴如何?”
陈谨礼不禁皱眉。
原本这个所谓的婚约,只是方便余笙到场旁听,并无其他安排,余笙随口一说,也不过是为了婉拒邀请。
可六皇子这提议,显然是铁了心要分个真伪。
答应了麻烦,不答应,恐怕会更麻烦。
余笙的身份特殊,难保裕皇太妃不会打余笙的主意。
刚要开口回绝,却被余笙一把拉住。
一扭头便瞧见,余笙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殿下的好意,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一边说着,余笙一边把陈谨礼拉到身边,“不过殿下也知道,当年他为我受了许多委屈,家中长辈正念着如何补偿。”
“还请殿下向太妃回话,容我先带他回趟家,要在太妃府上成婚可是天大的事,总得问过家中长辈。”
“好说的,若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六皇子也不逼迫,摘下腰间的玉佩推了过来,“就当是提前给二位贺喜了,他日要去皇城,拿着这个方便许多。”
“不过我还是得给二位提个醒。”
说到这,六皇子话锋一转,神色略微严肃了几分,“还望二位不要耽搁太久,大事未定,太妃等不了二位太久。”
“年末之前,还请二位给个明确的答复,太妃才好帮着二位张罗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