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看看。”
赵天宇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精准地剖开了陈默所有的镇定和从容。
陈默握着电话，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勉强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天宇哥，出什么事了？”
“我让你，上网，看看。”赵天宇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
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陈默的心脏。他颤抖着手，点开了电脑浏览器，几乎是本能地输入了自己名字的拼音。
搜索结果的第一条，就是一个血红色的标题，来自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叫“刺猬联盟”的论坛。
《终局：一份来自散户的调查报告，揭开券商研报黑产与赵氏帝国的惊天黑幕！》
点进去的瞬间，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不是一篇捕风捉影的黑稿，而是一份……一份详尽到让他毛骨悚然的“罪证陈列书”。
他过去五年推荐的所有核心股票，K线走势图被一张张并列出来，那惊人相似的“拉高-出货”山峰形态，像一座座为他立下的耻辱碑。
他与几位核心“校友”的关联图，他们共同出席赵家基金会论坛的照片，甚至他们毕业的那个“克莱蒙特商学院”的校徽，都被清晰地挂在上面。
最致命的，是那张直指“苏州博裕资本”的股权穿透图。在图谱的终点，“赵天宇”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伤了他的眼睛。
他引以为傲的专业知识，他精心包装的精英人设，他游走于规则边缘的自负，在这一刻，被一群他从未正眼瞧过的散户，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扒得一丝不挂。
办公室里顶级的龙井茶，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呕吐物的酸腐气。
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一个由“克莱蒙特校友”组成的私密群聊里，信息已经刷爆了。
国泰的孙胖子：“@陈默，老陈！这他妈怎么回事？！谁走漏的风声？！”
广发的李明：“我们被点名了！公司合规部刚才打电话来问话了！我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现在怎么办？公关？赶紧找人删帖啊！”
陈默手指冰凉，打字道：“删帖？你看这帖子的热度！现在删就是做贼心虚！”
孙胖子发出一连串语音，声音里满是惊惶：“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老子的新财富奖杯还没捂热呢！这要是坐实了，我们这辈子就完了！天宇哥那边怎么说？”
陈默看着屏幕，嘴里一阵发苦。赵天宇怎么说？赵天宇让他自己看。
这就是答案。
在赵家眼里，他们这些所谓的“金牌分析师”，不过是些高级的、用完即弃的工具。如今工具出了问题，甚至可能反过来弄脏主人的手，那工具的下场可想而知。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群里蔓延。前一秒还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金融精英们，此刻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肯定是老陈你太高调了！蓝海科技这个票，你吹得太过了！”
“放屁！报告的模板不是大家一起商量的吗？拿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高调？”
“都别吵了！赶紧想想怎么跟‘博裕’那边切割！就说我们是独立研究，他们只是碰巧跟我们操作一致！”
看着群里这些毫无意义的争吵，陈默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大船将倾，无人幸免。
……
同一时间，城西的公寓里。
严景行也在看着这个帖子。
散户们挖出的东西，已经足够震撼。但严景行知道，这仅仅是皮肉，真正的骨骼和经脉，还隐藏在更深的地方。
他闭上眼，再次进入记忆宫殿。
那张由他亲手构建的“研报黑产链条图谱”正静静悬浮在空中，比“刺猬联盟”那张粗糙的图谱，要精密、复杂百倍。
在严景行的视野里，整个链条的运作模式清晰可见。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收钱写稿”。那太低级，也太容易留下痕迹。赵家和陈默这群人，玩的是一套更系统、更“合规”的灰色游戏。
**第一层：合规的外衣——“市值管理与研究服务”**
赵家从不直接给陈默个人打钱。他们会通过旗下的“博裕资本”或其它壳公司，与海通证券、国泰君安这些券商签订一份高额的“战略咨询与研究服务协议”。
名义上，是上市公司聘请券商提供专业的市场建议和深度研究，这在商业上完全合法。券商收到这笔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服务费”后，会将其中的一部分，以项目奖金、年度绩效等形式，“合法”地发放到陈默这些“有功之臣”的薪酬包里。
整个流程在财务和法律上，几乎天衣无缝。
**第二层：私人的馈赠——“无法被量化的价值”**
除了合规的收入，还有大量无法计入财报的“灰色馈赠”。
严景行的记忆宫殿中，关联着几张不起眼的照片。一张是陈默在瑞士滑雪时，与赵天宇的合影，背景是顶级的私人度假村。一张是陈默的妻子，在某次慈善晚宴上，戴着一条价值不菲的梵克雅宝项链，而那场晚宴的主办方，正是赵家的基金会。
此外，还有更隐秘的利益输送。比如，优先认购赵家参与的某些稳赚不赔的pre-Ipo项目股权，或者干脆就是装在信封里的外币现金。
这些，才是维系这个黑色联盟的核心纽带。
**第三层：最肮脏的核心——“老鼠仓”**
如果说前两者还是在玩弄规则，那“老鼠仓”就是赤裸裸的犯罪。
严景行调出了一个特殊的数据库，里面是陈默、孙胖子等核心分析师所有直系、旁系亲属的身份信息，这是老鬼上次附赠的“添头”。
超算大脑开始进行数据碰撞。将这些人的身份证号，与过去五年那几十只“妖股”在拉升前夜的交易账户进行交叉比对。
很快，一张张新的关联图在宫殿中生成。
一个名叫“刘爱华”的账户，在“天网智能”研报发布前三天，分批买入五百万股。这位刘爱华，是陈默的岳母，一个退休多年的纺织厂女工。
一个名叫“孙强”的账户，在“量子通信”暴涨前一周，通过多个营业部席位，悄悄吸筹超过三千万。这个孙强，是孙胖子的亲弟弟，一个在三线城市开小卖部的个体户。
类似的账户，还有十几个。
这些隐藏在暗处的“老鼠仓”，才是他们真正的利润大头。研报是发令枪，赵家的资金是主推火箭，而他们自己的这些老鼠仓，则是提前埋伏在跑道上的，最贪婪的吸血虫。
他们用券商的信誉和自己的名声，将散户骗上赌桌，用赵家的钱做局，最后用自己亲戚的账户，收割掉最大的一块肥肉。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闭环。”
严景行睁开眼，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解剖尸体般的冷静。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被收割的散户会如此绝望。因为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市场涨跌，而是一个由资本、券商、分析师、媒体构成的，组织严密、分工明确、武装到牙齿的专业诈骗集团。
他们输得不冤。
严景行拿起那台廉价手机，再次登录了“刺猬联盟”的论坛。
此刻，那篇檄文的热度已经登顶，无数义愤填膺的散户正在用最污秽的语言问候陈默和赵家的祖宗十八代。
他用一个刚刚注册的，Id为“只是一个路人”的账号，在帖子下面，留下了一句新的评论。
“各位大佬，光骂没用。我弱弱地问一句，券商的首席分析师，年薪也就几百万吧？陈默老师在上海汤臣一品的大平层，和他太太手上那块理查德米勒的表，光靠工资，买得起吗？有没有懂哥查查，他们家亲戚的股票账户？我就是好奇问问，别喷我。”
这条评论，像是精确制导的炸弹，投向了愤怒的油库。
原本还在纠结于“道德”和“合规”层面的散户们，瞬间被点醒了。
“卧槽！对啊！老鼠仓！我怎么没想到！”
“汤臣一品？真的假的？我这就去查！”
“楼上的兄弟，不用查了，我是链家的中介，陈默那套302的房子，是我一个同事经手的，全款！一个多亿！”
“一个多亿？！他妈的！这钱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如果说之前的爆料是撕开了金融精英的画皮，那严景行这句轻描淡写的提问，就是直接往他们的骨头里插刀子。
舆论的怒火，从对“职业道德沦丧”的声讨，瞬间升级为对“金融犯罪”的追查。
风暴，彻底失控了。
而引爆这一切的严景行，只是平静地关掉电脑，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金融帝国，内部传来第一声龟裂的声响。
ps：当监管的铁拳落下时，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