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枪尖还指着那团黑雾残影，喉咙里泛着铁锈味。他单膝撑地，祖龙枪插在焦土中，枪柄微微震颤，像是风中残烛最后的喘息。护心镜表面裂纹密布，银光断断续续地闪动，如同将熄未熄的火种。
魔帅捂着脖颈上的伤口，嘴角抽动了一下，那抹笑意终于碎了。
“你以为赢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一道漆黑如墨的裂缝自熵寂之钟坠落处蔓延开来。钟体静卧于裂口中央，表面暗纹骤然扭曲，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在皮下蠕动。紧接着，一声闷响自钟腹深处传来——不是钟声，而是某种法则被撕裂的哀鸣。
叶无痕瞳孔一缩。
他来不及反应，钟体轰然炸裂！
黑色碎片如暴雨飞溅，每一片都带着湮灭时空的余波。一块擦过他左臂，肌肤瞬间褪去血色，筋脉回缩，皮肤变得光滑稚嫩，竟退化成少年模样；另一块掠过右腿，皮肉干瘪皲裂，骨骼发出枯枝折断般的脆响，整条腿如百年老树般萎缩下去。
他低吼一声，左手猛然按住枪柄，借力撑起身体。可体内经脉已不受控制，混沌之体与崩塌的时空产生剧烈共振，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之手反复拉扯、折叠。他眼前一黑，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九重天门之上，叶南天手持玄铁折扇，轻笑：“你终究只是我棋盘上的一枚弃子。”
“滚！”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强行压下幻象。
头顶的天空开始龟裂，像被打碎的琉璃，一块块剥落。有的区域时间凝固，沙砾悬停半空；有的地方焦土飞速风化，转眼化为齑粉。空气扭曲成螺旋状的残影，仿佛千万个过去的瞬间正在重叠交错。
苏璃月挣扎着抬起手，指尖仍沾着方才画阵时留下的血迹。她将最后一丝精血抹在傀儡兔双眼之间，鎏金机械眼猛地亮起，投射出一道极细的金线，直刺裂隙核心。
金线缠上那团疯狂旋转的引力漩涡，勉强将其束缚住片刻。
可就在这刹那，她左肩猛然爆开剧痛。胎记处皮肤寸寸绽裂，金色光纹自伤口蔓延而出，迅速覆盖整片肩胛。旧痕消失，一枚完整的轮回印记浮现，流转着因果律的微光。
她呼吸一滞，瞳孔剧烈收缩。
那一瞬，她看到了——
无数条命运之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缠绕在叶无痕身上。而裂隙深处，并非虚无，而是一口倒悬的巨井，井底沉睡着九具与叶无痕容貌相同的躯体，每一具都穿着不同年代的战甲，眼神空洞，却隐隐透出同一种执念。
“不……”她喃喃出声，随即猛地抬头，声音穿透乱流，“无痕！切断联系——现在！”
叶无痕正跪在地上，双手各显异态——左手如少年般柔嫩，血管尚未完全成型；右手青筋暴起，指甲发灰，指节粗大如老者。他的意识在二十岁的青年与两百岁的巅峰之间不断跳跃，每一次闪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看见自己重生于废弃灵脉的那一刻，听见本源之瞳觉醒时的轰鸣；他又看见前世神魂被囚百年，日日承受天雷炼魂的煎熬。两种人生在他识海中交锋，几乎要将他的神志彻底撕碎。
“我吞过三千法则……”他咬牙，声音嘶哑，“岂会败于时间？”
他强行稳住心神，左手缓缓抬起。吞噬天瞳在剧痛中睁开，九重猩红漩涡急速旋转，竟主动迎向四周逸散的时空碎片。那些漂浮的光斑一旦靠近，便被瞳中漩涡吸扯进去，化作本源之力汇入识海。
可这力量太过狂暴，刚入体便冲击经脉，逼得他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枪杆上。
他知道不能再拖。
右手猛然握紧祖龙枪，枪身残留的龙纹微微一震，虽无回应，却给了他一丝支撑。他以枪拄地，艰难站起，目光死死盯着那口正在坍缩的裂隙。
“若要断，便由我亲手斩断！”
他一步踏出。
左足踩下的是坚实大地，右足落地时，脚下泥土却瞬间风化成尘，整个人向下陷去。他强提一口气，左手吞噬天瞳全力运转，将周遭紊乱的时空之力尽数吸入眼中。每吸一丝，瞳中漩涡便多一道裂痕，但他毫不停歇。
裂隙中心的引力漩涡愈发猛烈，地面大片崩解，化作光斑消散。魔帅的残躯早已化作黑雾，正欲遁入深处，却被一股反向拉力死死拽住。他发出不甘的怒吼：“钟毁之时，即是归墟开启之刻！你们逃不掉的——！”
话音未尽，苏璃月肩头的轮回印记骤然爆发金光。
一道光球自她体内升腾而起，迅速扩张，将三人笼罩其中。光壁成型瞬间，坍缩之势戛然而止。空间仍在龟裂，时间依旧错乱，但光球内部，一切暂时定格。
她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全靠傀儡兔支撑才未倒下。那只鎏金机械兔的眼中金光忽明忽暗，仿佛也在承受巨大负荷。
“这一次……换我护你。”她低声说，声音虚弱却坚定。
叶无痕站在光球中央，半身青春，半身苍老，衣袍猎猎，手中祖龙枪斜指地面。他低头看着自己异变的双手，缓缓闭上双眼。
吞噬天瞳仍在运转，九重漩涡濒临破碎边缘。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停滞。
真正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光球外，裂隙深处传来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呢喃同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
苏璃月忽然睁眼，轮回印记剧烈跳动了一下。
她望向叶无痕背影，嘴唇微动，却没有再说话。
远处，一块熵寂之钟的碎片静静悬浮在空中，边缘泛起细微的波纹，仿佛正在重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