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手指还指向裂口深处那道光人轮廓，胸口的悸动未平，耳边却传来一声脆响。
不是来自深渊，而是近在咫尺。
墨玄手中的骷髅杖炸了。
碎骨四溅，却没有落地。那些白森森的残片在空中悬停一瞬，随即如被无形之线牵引，迅速排列成环形阵纹。一道道刻痕自骨节表面浮现，泛着幽青色的符文光，像是从尸骸内部苏醒的咒印。
叶无痕瞳孔微缩。
他认得那些符文——天机阁禁制，专用于封印叛逃弟子神魂。可眼前这些骨骼，早已没了血肉，只剩下被虫蛀般的孔洞，密布于关节与颅骨之间，分明是蛊虫寄生后留下的蚀痕。
更诡异的是，战场上的十万魔尸同时震颤起来。
它们的皮肉开始剥离，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有某种力量正从地底渗出，将每一具尸体的骨架缓缓抽出、重组。风沙卷起腐臭的血雾，却在触及阵纹边缘时骤然凝滞，如同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你……”叶无痕喉咙发紧，声音沙哑，“早就准备好了？”
墨玄站在阵心，嘴角咧开，笑得近乎癫狂。他的皮肤从腹部开始龟裂，一道道裂痕蔓延至胸膛，露出其下森然白骨。那不是寻常骨头，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灰黑色骨质，表面缠绕着细密的血丝，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三百年了。”他低吼，声音已不似人语，倒像是无数枯骨摩擦发出的回响，“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的久得多。”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猛然弓身，脊椎自背部穿出，化作一根尖锐骨刺，深深扎入阵法中央。刹那间，整座阵纹爆发出刺目血光，与地底魔尸群形成共鸣，万千骨架齐齐抬首，空洞的眼窝齐刷刷转向叶无痕。
叶无痕立刻催动本源之瞳。
猩红暗芒自左眼掠过，穿透阵法光纹，直抵核心。他看清了——那根骨刺并非外物，而是墨玄自身脊柱延伸而出，其内流淌着一种奇异能量，与地底某处微弱的意识波动遥相呼应。
魔帝残识。
这阵法竟在借魔帝之力激活！
他不再犹豫，右脚猛踏地面，噬魂链瞬间绷直，链身感应到邪异气息，自行震颤起来，发出低沉嗡鸣。他左手抬起，掌心血痕灼热跳动，直接轰向一具正在转化的魔尸骨架。
吞噬！
刹那间，大量记忆碎片涌入识海。
画面闪现：一座焚毁的医馆，火光冲天。一名男子跪在废墟前，手中紧握一只药瓶，瓶中液体浑浊，隐约可见一枚未成型的蛊胎。远处，天机阁掌门立于高台，冷眼看着几名弟子将一对母子投入沸腾药鼎。女子临死前回头望来，嘴唇翕动，似在呼喊什么。
下一幕，那男子仰头吞下一枚血红内丹，七窍流血，却狂笑不止。
叶无痕猛地抽手，呼吸一滞。
这些尸骨，生前皆为天机阁叛逃者，死后被炼成傀儡，意识早已湮灭，唯余执念被蛊虫操控。而墨玄，正是用他们作为引子，唤醒“万骨朝宗”的真正形态——以死驭死，炼化所有亡者为可控骨傀，杜绝其沦为魔帝爪牙。
可这手段……太过极端。
他咬破舌尖，精血顺着齿缝滴落，迅速抹在噬魂链上。链身顿时泛起暗紫光芒，天魔残魂的低语悄然响起，如怨咒般渗入阵法节奏。那一瞬，骨核共振频率出现短暂紊乱。
机会！
叶无痕身形暴冲，直扑阵心。左手五指张开，猩红暗芒凝聚成漩涡状，毫不迟疑地轰入阵法核心。
吞噬本源全力运转。
能量团被强行抽离，化作一道黑红光流涌入他体内。识海剧震，更多画面涌现——墨玄夜夜潜行于乱葬岗，收集九十九具尸体，以自身精血喂养蛊皇内丹；他在地下挖出巨大骨池，将每一具尸骸拆解重组，只为等待一个能引爆万骨之力的契机。
这不是背叛。
这是疯魔般的救赎。
阵法崩解，血光骤敛。墨玄仰天长啸，下半身已完全化为白骨，上半身仅剩一层薄皮覆盖，双目燃起幽蓝鬼火。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成了……终于成了。”
叶无痕踉跄后退一步，左臂晶体裂纹仍在蔓延，但吞噬来的能量暂时压制了反噬。他冷冷盯着墨玄，声音低沉：“你早知道我会来？”
“当然。”墨玄扭头看他，鬼火般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你吞噬万物，却不知自己也是他人棋局中的养料。你以为你在阻止魔帝复苏？不，你只是在加速它。”
叶无痕眉心一跳。
还未开口，侧后方传来一声轻咳。
苏璃月靠在一截断裂石柱旁，脸色苍白如纸。她仍抱着那只鎏金傀儡兔，轮回镜悬浮于掌心，射出一道金光，勉强遏制着几具刚成型的骨傀。她的左肩衣料已被汗水浸透，莲花状胎记隐隐渗血，散发出淡淡焦味。
“已有三千具完成转化。”她喘息着开口，“再拖下去，整个战场都会变成他的傀儡军。”
墨玄冷笑：“那就让它们都站起来。”
他双臂展开，脊椎骨刺猛然震动，残存的阵纹再次亮起。远方，一具具白骨拼接的躯体缓缓站起，关节发出刺耳摩擦声，空洞眼眶齐刷刷锁定叶无痕。
风沙卷过，白骨林立。
叶无痕缓缓抬起左手，掌心血痕再度搏动，赤金色莲纹若隐若现。他没有看墨玄，也没有看苏璃月，只是盯着那片新生的骨傀军团。
他知道，这些人曾是修士，曾有姓名，曾想活着。
如今只剩执念与骸骨。
他忽然开口：“你说你要救他们？”
墨玄沉默。
“可他们已经死了。”叶无痕声音很轻，“你炼的不是守护者，是另一种怪物。”
“那又如何？”墨玄嘶吼，“总好过被魔帝夺舍，成为屠戮苍生的工具！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吞天噬地的怪物，凭什么评判我的道！”
叶无痕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右手，将噬魂链缓缓缠回腰间。链身微颤，似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杀机。
苏璃月指尖微动，轮回镜金光骤盛，试图净化靠近的骨傀。可那光芒触及白骨瞬间，竟被反向吸收，化作一抹幽绿，顺着傀儡眼眶流淌而出。
墨玄笑了。
“没用的。”他说，“它们不吃灵气，不惧因果。它们只听命于骨。”
叶无痕眯起眼。
本源之瞳再度开启，这一次，他不再吞噬能量，而是逆向探查那些骨傀内部结构。很快，他发现每具骨架的心口位置，都嵌着一枚米粒大小的蛊卵，正随着某种频率微微 pulsing，像是在接收指令。
源头，在墨玄脊椎骨核。
只要他还站着，这些骨傀就不会停。
叶无痕缓缓握拳，掌心血痕温度飙升。他知道，若要彻底终结这场异变，只有一个办法——摧毁骨核，哪怕这意味着杀死一个同样背负仇恨的同行者。
可就在此刻，墨玄忽然转头，望向深渊裂口深处。
他脸上的狂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敬畏。
“来了。”他低声说。
叶无痕心头一紧。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道由光构成的人形轮廓，正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战场中央。
而它的胸口空缺处，形状赫然与墨玄脊椎骨核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