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冲出密室的刹那，掌心的碎片猛地一颤，像是活物般想要挣脱。他脚步未停，噬魂链在右臂缠绕三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就在他即将踏出最后一级石阶时，四周空气骤然凝固，仿佛有无形巨手将时间掐住。
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天机阁的断壁残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血土。赤红大地裂开无数缝隙，涌动着暗色雾气，头顶没有天光，只有一轮倒悬的青铜轮盘缓缓转动，齿轮咬合间发出刺耳摩擦声。
九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浮现。
每一具都与他身形相似，却又截然不同——黑袍猎猎，手持玄铁折扇，扇面绘着一幅不断蠕动的图卷：《万灵吞噬图》。画面中，无数生灵化作血流汇入深渊，而那深渊的源头，竟是他自己。
九人同时抬手，折扇轻摇。
刹那间，九股力量自不同方向袭来，不是攻击肉身，而是直刺神魂。一道锁链缠上他前世记忆中的战场，将他钉在尸山血海之中；一道刺向识海深处苏璃月的残影，逼他眼睁睁看着她被轮回镜反噬；还有一道无声无息地钻入经脉，抽取寿命本源，让他指尖瞬间泛起死灰。
混沌法则自动护体，可运转迟滞，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压制。他胸口一闷，喉头涌上腥甜，强行咽下。
碎片仍在掌心震颤，与九具分身之间隐隐有丝线相连，如同共鸣。他忽然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围杀，而是一场推演陷阱。叶南天要的不是他死在这里，而是逼他在挣扎中暴露所有碎片的藏匿之地。
他闭眼，将碎片贴于眉心。
剧痛如潮水冲入识海，九幅画面接连闪现：北境冰渊下的骨塔、南荒焚天殿的地火井、西漠沙海中的倒立佛国……每一处都有一块猩红晶片悬浮，每一处都有一个叶南天的分身静坐镇守。九地成阵，互为支点，构成“九重陷阱”的完整闭环。
原来如此。
他若强行融合手中这块，其余八处陷阱便会同时激活，彻底封锁他通往其他碎片的道路。而此刻被困在这幻境战场，正是对方推演千百次后的最佳时机。
九具分身再度逼近，折扇齐开。
因果锁链交织成网，空中浮现出层层叠叠的时间残影——有他跪在祭坛前重获新生的画面，有他吞噬万灵登临绝顶的未来，也有他被苏璃月一剑贯穿胸膛的结局。每一条时间线都在争夺主导权，试图将他拖入其中一条命定轨迹。
他猛地睁眼。
瞳孔深处，九重漩涡悄然成型，逆向旋转。吞噬法则不再向外扩张，反而向内收束——他主动割裂神魂中的痛感，将那些撕裂般的记忆碎片尽数吞入瞳中。识海震荡减轻，意识重新凝聚。
就在这短暂清明中，一道低语浮现在脑海。
“你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算计里……但你忘了，她也能改写。”
是苏璃月的声音。
他心头一震。轮回镜碎片，能扰动因果！
他立刻将识海中残存的那一缕金光引出，那是苏璃月昏迷前留下的印记。金光顺着眼络注入右眼，视野骤然变化。九条因果锁链中，唯有一条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它连接的，并非过去或现在，而是尚未发生的“未来”。
那条线，指向西北方位的分身。
其余八人，皆为虚影。
他没有迟疑，抬手将掌心碎片高高举起，主动释放其与叶南天之间的共鸣波动。碎片剧烈震颤，原本稳定运行的九重陷阱节奏出现一丝紊乱。
西北分身瞳孔微缩。
其余八人动作齐齐一滞。
叶无痕趁机将轮回镜气息催至极限，金光自右眼炸开，如潮水般席卷整个战场。刹那间，九具分身的动作开始错乱——有人折扇挥向同伴，有人锁链缠住自己脖颈，还有人竟反手将扇刃刺入心口。
血色大地出现裂痕，倒悬的青铜轮盘发出刺耳嗡鸣，齿轮崩断一节。
现实的轮廓在边缘浮现——天机阁坍塌的石柱、焦黑的符阵残痕、远处山崖上那抹靠墙而坐的苍白身影……苏璃月还在等他回去。
他向前一步，噬魂链自臂上滑落，直取西北分身咽喉。
那人却不动，嘴角缓缓扬起。
“你破得了幻局，破不了命数。”
话音未落，整个战场轰然塌陷。
血土碎裂，锁链崩解，九具分身在崩塌中化作流光倒卷，尽数没入那人的眉心。他身形并未消散，反而与虚空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这片因果之地的核心。
叶无痕脚下一空，身体猛然下坠。
可他右手仍死死攥着那块碎片，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其表面，竟被瞬间吸收。碎片光芒微闪，像是回应，又像是嘲弄。
他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耳边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头顶是残破的屋檐，月光从断裂的梁木间斜照下来，映出满地焦痕。他回来了——天机阁废墟。
但他知道，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那么简单。
他撑地起身，左臂颤抖不止，识海深处仍残留着九重漩涡的余震。他低头看向掌心，碎片安静地躺在血污之中，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纹。
那裂纹，正缓缓跳动，如同心跳。
他缓缓抬头，望向西北方向的夜空。
一道模糊的身影立于虚空之上，黑袍猎猎，手中折扇轻合。那人并未离去，也未再出手，只是静静俯视着他，像在等待什么。
叶无痕将碎片收回袖中，右手撑地欲起。
就在此时，他肩头突然一沉。
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下，落在锁骨处，晕开一小片湿意。
他没去擦，也没有抬头。
只是左手慢慢握紧了插在地上的噬魂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