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踏出裂隙的瞬间，风裹着灰烬扑在脸上。他脚步未停，背上的苏璃月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眉心那道血痕仍在缓缓渗出，一滴落在他肩头，温的，随即冷却。
他抬手将噬魂链收紧一圈，确保她不会滑落。混沌之力在经脉中艰难流转，每一次调动都像在干涸的河床里抽水。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大半本源，识海中的灰雾已变得稀薄，连本源之瞳的感知都迟钝了几分。
远处天际有三道气息正急速逼近，速度极快，显然是冲着祭坛崩塌的方向而来。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碎石，苏璃月的血还在渗，那符文虽已隐去，但地面残留的痕迹仍泛着微弱金光。
不能再留。
他转身，沿着北境荒原边缘疾行。地脉裂隙不断喷出阴气，正好遮掩身形。他不敢飞行，怕引来更多注意。每一步都踩在碎岩与断沟之间，尽量避开开阔地带。
半个时辰后，紫霄宫的禁制轮廓出现在前方。高耸的玉柱环绕着中央祭坛，云雾缭绕其上，隐约可见红绸挂满殿檐，鼓乐声自深处传来，节奏庄重，却透着一丝不协调的压抑。
今日是圣女大典。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截倒塌的石碑后，本源之瞳悄然开启。视野中，禁制的灵纹呈环状分布，每隔三息便有一处波动减弱——那是值守弟子换防的间隙。
就是现在。
他屏息，指尖凝聚一丝混沌之力，轻轻划过虚空。禁制纹路微微扭曲，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侧身而入，落地无声，迅速隐入祭坛后方的一座偏殿。
殿窗半开，他透过缝隙望向祭坛中央。
萧红绫立于九重高台之上，一身赤红嫁衣如火燃烧，披风边缘绣着九星连珠的图腾，随风轻扬。她手中本该握着的青铜铃铛却不见踪影，只有一根空荡的丝绦垂在腕间。
新郎缓步登台，身披红袍，头戴金冠，面容温润如玉。可叶无痕瞳孔一缩——此人经脉逆行，血气凝滞于心口，体内灵力流动毫无生机波动，分明是死人之躯，被外力操控。
血魔。
他不动声色，手已按在腰间噬魂链上。
鼓乐声忽然拔高，礼官宣读婚誓。新郎抬手，指尖泛起一抹暗红，竟在空中写下一道血符。符成瞬间，天际血云翻涌，与萧红绫披风上的星辰图腾产生共鸣，整座祭坛开始轻微震颤。
萧红绫眼神微动，却没有退。
“今日不交残片，紫霄宫将焚为焦土。”血魔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与那温润外表截然相反。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对方。下一瞬，她咬破指尖，鲜血滴落披风，九星图腾骤然亮起，一道炽白火焰自她背后冲天而起，直逼血魔面门。
地面轰然裂开，三道黑铁锁链破土而出，缠住她的双足，竟是大长老暗中设下的封印。
血魔冷笑，袖中血水翻腾，化作长鞭抽向她咽喉。
叶无痕不再犹豫。
他破窗而出，噬魂链如黑龙腾空，直刺血魔后心。混沌之力瞬间爆发，穿透其躯壳，直击内里那团凝固的魔核。
血魔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面具般的脸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下蠕动的血肉。
“谁？！”他怒吼，血鞭转向叶无痕。
叶无痕不退反进，左手掌心凝聚混沌漩涡，将血鞭吞噬。灰雾缠绕手臂，顺势蔓延至对方胸口。血魔发出一声凄厉嘶吼，身体开始崩解，最终化作一滩黑血渗入地缝，只留下一句低语：“你护不住它……它终将归我。”
祭坛上，火焰未熄。
萧红绫挣脱锁链，转身望向叶无痕。她脸上妆容未乱，可眼底已有泪光闪动，不是软弱，而是某种压抑已久的决绝。
“你来了。”她声音很轻，却穿透了鼓乐余音。
叶无痕没有回应，只是将背上的苏璃月放平，用衣袍盖住她苍白的脸。
“她快不行了。”萧红绫走近几步，目光落在苏璃月眉心那道血痕上，“轮回镜碎片在排斥她的神魂，若不尽快稳定，她会彻底消散。”
“你有办法？”叶无痕问。
“有。”她点头，“但我要的代价，你未必愿意付。”
“说。”
“青铜铃铛被大长老藏在星穹阁顶层，他怀疑我已失控，怕我引动九霄天火焚尽宗门。铃铛是压制天道残片的关键，一旦离体太久，我会在三日内爆体而亡。”
她顿了顿，盯着叶无痕的眼睛：“帮我拿回来，我告诉你——叶南天真正的弱点，在他咽喉的六道疤痕。”
叶无痕沉默。
他知道她没说谎。本源之瞳能看穿谎言，而此刻她体内气血翻涌，情绪剧烈波动，却无一丝虚伪痕迹。
“你为何信我？”他问。
“因为你背她走了这么远。”她声音微颤，“没人会为一个将死之人冒这么大险，除非……你也看到了未来。”
风忽然停了。
鼓乐早已中断，四周弟子呆立原地，无人敢上前。
萧红绫抬起手，指尖有一缕火苗跳动，映着她眼中的泪光。
“去星穹阁，趁夜未深。”她说，“大长老在子时会开启封印检查铃铛状态，那是唯一机会。”
叶无痕站起身，噬魂链收回袖中。他最后看了眼苏璃月，确认她气息仍在，才转身走向祭坛边缘。
“若你骗我。”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下次见，我不再留手。”
“我若骗你，”她轻声道，“此刻就不会流泪。”
他没再说话，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星穹阁矗立于紫霄宫最高处，通体由寒玉砌成，塔顶镶嵌一颗陨星石，能引动天象变化。此刻石面正泛着微弱蓝光，显示禁制处于最高警戒。
叶无痕贴墙而行，避开巡逻弟子。他绕至塔后，本源之瞳扫过墙面，很快发现一处灵力流动异常的节点——那是传送阵的接入点，平时用于紧急传讯，防御最弱。
他指尖凝聚混沌之力，缓缓渗入石缝。
禁制纹路开始扭曲，一道微光闪过，墙面裂开尺许缝隙。他闪身而入，落脚在螺旋阶梯中段。
阶梯上刻满星轨图纹，每踏一步，脚下便会亮起一颗星辰。他屏息缓行，感知着上方传来的灵力波动。
接近顶层时，他停下。
大长老正在开启封印。
厚重石门缓缓移开，青铜铃铛悬浮于空中，表面符文流转，发出低沉嗡鸣。大长老双手结印，一道金光缠绕铃身，确认无损后，正欲重新封存。
就在此刻，叶无痕动了。
他自暗处跃出，噬魂链如电射出，直取铃铛。大长老反应极快，掌心拍地，地面升起四道玉柱封锁空间。
叶无痕不避，混沌之力灌入手臂，硬撼玉柱。轰然巨响中，柱体崩裂，他借势前冲，指尖已触到铃铛边缘。
大长老怒喝，手中拂尘一甩，千丝金线如网罩下。
叶无痕左手翻转，掌心漩涡再现，将金线尽数吞噬。灰雾缠绕铃铛，瞬间将其收入体内。
他转身就退，跃向来路。
身后传来大长老的厉喝：“贼子敢尔！紫霄宫不容你猖狂！”
叶无痕不答，疾冲下塔。风声在耳边呼啸，他能感觉到铃铛在体内微微震颤，仿佛与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冲出星穹阁刹那，他抬头望向祭坛方向。
萧红绫仍站在原地，火光映着她的脸。她望着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的火苗熄灭。
他奔向她。
脚步踏在玉阶上，一声声逼近。
她站在那里，嫁衣未脱，眼中泪光未干。
他停在她面前，伸手将铃铛递出。
她没有接。
“叶南天的弱点，”她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在他咽喉的六道疤痕——那是他当年被天道反噬的印记，只要刺穿，他的推演之力就会瞬间崩溃。”
叶无痕盯着她。
“你不怕我说出去？”他问。
“怕。”她承认，“但我更怕你死在他手里。”
她终于伸手接过铃铛，指尖微微发抖。
“现在，”她抬头，目光如刃，“你该告诉我，苏璃月眉心的符文，到底是谁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