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向的火光与喊杀声,打破了听竹小苑表面维持的脆弱平衡。
院中,鲁师傅和几名新来的仆役面露惊惶,窃窃私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林不烦,显然在等待他的反应,也或许是在观察他是否会露出破绽。
林不烦站在院中,夜风拂面,带来远处隐约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
黑虎帮地盘出事,绝非偶然。
是影阁的又一次挑衅?
还是柳杨两家矛盾激化的火并?
亦或是……与那地下节点的线索有关?
星枢副盘方才的悸动,绝非无的放矢。
“林先生,外面好像打起来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一名杨家派来的仆役大着胆子问道,眼神闪烁。
鲁师傅也瓮声瓮气地附和。
“动静不小,怕是出大事了,镇守府肯定得管。”
这两人,一个怂恿,一个试探,都想把他推出去,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林不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担忧。
“动静确实不小。但我们伤势未愈,贸然前去,非但帮不上忙,恐成累赘。况且,苑内还有伤员需照料。”
他先将己方置于弱势,合情合理地推脱,同时点出“伤员”,暗示己方无力他顾。
他转身对众人吩咐道:
“鲁师傅,劳烦带人检查院墙门户,务必关紧锁死,以防流寇冲击。”
他看向那几名仆役。
“你们几个,去烧些热水备着,万一有伤者送来,也好应急。我去看看悟尘道长和孙壮士的情况。”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既显示了镇定,又将人员分散,避免他们聚在一起生事,自己也找到了合理的理由退回内室。
鲁师傅和仆役们见状,虽有不甘,也只得依言行事。
内室中,悟尘已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挣扎着坐起,脸色苍白。
“居士,外面……”
“是黑虎帮那边出事了。”
林不烦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动静很大,恐怕不是小事。我怀疑,可能与我们发现的地下节点有关。”
孙大牛也忍着痛楚,低吼道:
“娘的,肯定是那帮杂碎搞鬼!林兄弟,咱们不能干看着!”
“当然不能干看着。”
林不烦眼神锐利。
“但更不能一头撞进去。我们现在是众矢之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贸然出手,无论帮哪边,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向西南方冲天的火光。
“我们要等。等镇守府的反应,等柳杨两家的动作。更要等一个……我们能‘名正言顺’介入,并且能从中获取最大利益的时机。”
他回到榻边,对二人道:
“当务之急,是你们尽快恢复。悟尘,你的神识恢复几分?能否感知到更远处的能量波动?”
悟尘闭目凝神片刻,缓缓道:
“勉强可及苑外百丈,再远便模糊不清。那爆炸处能量混杂,邪气、杀气、还有……一种地脉紊乱的波动,很怪异。”
“地脉紊乱?”
林不烦心中一动,这与地下节点的猜测吻合。
“牛哥,你伤势如何?可能行动?”
孙大牛咧嘴道:
“皮外伤,不碍事!就是使不上大力气,走路没问题!”
“好。”
林不烦沉吟道。
“接下来,我们如此应对:对外,示弱自保,绝不踏出小苑半步,所有打探一律推说不知。对内,抓紧一切时间恢复。”
“悟尘,你继续温养神魂,尝试用星月石辅助,看能否提升感知范围或清晰度。牛哥,你活动筋骨,但要装作伤势沉重。我会让陈老加大药量,做足样子。”
“那我们怎么打听消息?”孙大牛急问。
“消息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林不烦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柳杨两家,还有岳锋,都比我们更着急。他们不会允许局势彻底失控。很快,就会有人来‘请’我们了。”
果然,下半夜,当西南方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火星和哭喊时,镇守府的兵士便护送着岳锋的一名亲卫队长来到了听竹小苑门外。
同来的,还有柳家和杨家派来的管事,三方人马在苑外碰头,气氛微妙。
亲卫队长隔着院门,语气严肃地传达岳锋的询问。
“林先生,黑虎帮驻地遭袭,死伤惨重,疑似影阁所为。镇守府正在处理,岳统领请问,先生可知晓相关线索?或感应到异常能量波动?”
这是公事公办的询问。
柳家管事则皮笑肉不笑。
“林先生安然无恙便好。只是这影阁越发猖獗,竟在镇内动手,想必是狗急跳墙。先生日前从初星谷归来,不知可曾发现影阁有何异常动向?”
话里话外,将祸水引向林不烦带回的“麻烦”。
杨家管事则一脸关切。
“林兄弟受惊了!可需加派人手护卫?杨家愿效绵薄之力。只是这影阁神出鬼没,若能知其目的,防范起来也容易些……”
看似关心,实则也是在打探星月石和古阵的消息。
林不烦在内室,由孙大牛搀扶着,隔着门虚弱地回应。
“多谢岳统领和诸位关心。林某重伤在身,神识昏沉,苑外之事一概不知。初星谷之行,险死还生,所得仅一石,已禀明柳长老,实在不知影阁有何图谋。苑内有镇守府将士看守,暂可无虞,不敢再劳烦杨家。”
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问题都推了回去,滴水不漏。
亲卫队长见问不出什么,便带队离去,继续巡查。
柳家管事和杨家管事互看一眼,也各自带着心思离开。
苑内,林不烦对悟尘和孙大牛低声道:
“看到没?他们比我们急。影阁这次在镇内动手,踩了红线,岳锋必须强硬回应。柳杨两家担心局势失控,影响自身利益,更担心对方借机发难。而我们,手握他们想要的信息和物品,就是他们必须争取的‘钥匙’。”
第二天,镇内谣言四起。
有说黑虎帮私通影阁被火并的,有说柳杨两家争夺地盘擦枪走火的。
更有甚者,传言影阁在寻找一件藏在镇子地下的宝物,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气氛空前紧张,镇守府巡逻的士兵增加了数倍,柳杨两家的护卫也明显加强了戒备。
听竹小苑仿佛成了风暴眼中的孤岛,外界波涛汹涌,苑内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林不烦三人抓紧每一刻时间恢复和准备。
悟尘在星月石的辅助下,神魂恢复速度惊人,对能量的感知也越发敏锐,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地下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规律性震动。
孙大牛的伤势也在灵药和自身强悍体魄下飞快好转,已能进行小幅度的实战演练。
林不烦则不断加深对星枢副盘的理解,结合皮卷记载,对青岩镇地下可能存在的节点布局有了更清晰的推测。
又过了两日,当孙大牛已能挥舞柴刀虎虎生风,悟尘可绘制出更复杂的灵符时,转机终于来了。
岳锋再次亲临听竹小苑,这一次,他屏退了左右,只身一人进入正厅,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林先生,局势有变。”
岳锋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根据多方查证,黑虎帮事件,确是影阁精锐所为,目的疑似寻找通往地下矿道网络的某个隐秘入口。
我们在地下发现了影阁活动的新痕迹,以及……”
“一种从未见过的邪恶阵法残留,与古阵有关。镇守府决定,组织一次联合清剿行动,彻底扫荡镇内及周边已知的影阁据点,并探查地下威胁。”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林不烦。
“此次行动,需要先生鼎力相助。你的阵法辨识能力,以及对古阵的了解,至关重要。柳杨两家已同意派出高手参与。岳某希望,先生能以镇守府客卿的身份加入,负责技术支援。”
林不烦心中一震,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岳锋此举,是将他正式纳入官方行动,给了他一个相对安全的身份和平台,同时也将他推到了最前沿。
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
“岳统领信重,林某敢不从命。”
林不烦起身,郑重拱手。
“只是不知,此次行动,具体如何安排?林某需要做何准备?”
岳锋摊开一张简陋的地下矿道图,指向几个标记点。
“初步计划,兵分三路。柳家负责清理西南区域已知入口,杨家负责东南区域,镇守府主力会同先生,直插中心区域,也就是黑虎帮驻地下方,疑似影阁活动最频繁的区域。先生需随我行动,识别阵法陷阱,指引方向。”
直插中心区域?
最危险的任务!
林不烦瞬间明白了岳锋的用意。
既要倚重他的能力,也要将他置于最直接的监控之下,同时让柳杨两家互相牵制。
“林某必竭尽全力。”
林不烦沉声道。
“但需带上悟尘道长与孙壮士,他们二人于阵法辅助与临机应变上,与我配合已久,不可或缺。”
岳锋略一沉吟,点头同意。
“可。三日后辰时,镇守府校场集合。此事机密,万勿泄露。”
送走岳锋,林不烦回到内室,将计划告知二人。
“终于要动手了!”
孙大牛摩拳擦掌。
悟尘则面露忧色。
“居士,中心区域必是龙潭虎穴,岳统领此安排……”
“风险与机遇并存。”
林不烦目光沉静。
“这是我们深入了解地下节点、获取更多线索、甚至……趁机摆脱眼下困局的最好机会。当然,也是最大的考验。”
他看向二人,眼神坚定。
“这三天,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悟尘,绘制所有可能用到的灵符,尤其是防护和探查类的。牛哥,熟悉所有新装备。而我,要尝试彻底激发星枢副盘的一个新功能——短距离传送预警!”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三日后,地下矿道的黑暗深处,一场关乎生死与秘密的较量,即将展开。
而林不烦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镇守府地牢深处,那名被俘的影阁头目黑魇长老,嘴角正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棋子,终于都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