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宫门即将下锁。沈逾明和顾清辞乘坐宫里特派的马车,在骁骑卫的护送下,再次疾驰入宫。这一次,直接来到了位于皇城边缘、靠近西侧的观星台。
皇帝萧靖已然在台顶等候,张谨、荆无影、莫怀远以及几位身着甲胄的将领肃立一旁。台上寒风呼啸,将众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皇帝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负手望着西边天际,那里,最后一抹晚霞正在被深蓝的夜色吞噬,但在西郊方向的地平线上,却隐隐有一片不正常的、仿佛极光般的幽绿色光晕在缓缓流转,时明时暗,映得天际诡谲莫测。
“陛下,沈提举、顾夫人到了。”张谨低声禀报。
皇帝转过身,目光扫过沈逾明夫妇,在顾清辞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沈卿,顾夫人,一路辛苦。情况紧急,长话短说。”他指向西边那幽绿光晕,“约半个时辰前,钦天监观测到西郊寒山寺方向地气剧烈躁动,随后有幽光冲霄,持续至今。朕已命荆无影派兵前往查探,但反馈消息说,寒山寺已被一种奇异的七彩迷雾笼罩,寺内钟声自鸣,梵唱隐隐,却不见僧人出入,派进去的斥候……失联了。”
寒山寺被七彩迷雾笼罩?钟声自鸣?斥候失联?沈逾明心头一凛,这场景听起来与西南雷殛谷爆发的七彩瘴气何其相似!只是规模似乎小了许多。
“同时,”皇帝继续道,语气冰冷,“影卫根据永寿宫别业贼人逃跑方向及多方线索追查,发现那伙持有莲花令牌的贼人,最后的踪迹消失在寒山寺后山方向。而就在地光出现前,有附近山民声称,看到寒山寺后山有黑影腾空,没入寺中。”
莲花令牌组织,寒山寺,异常地光,七彩迷雾……这一切都指向那里正在发生某种与西南“魔瞳”类似的异变!难道,寒山寺地下,也有一处被封印的“地窍”或“眼睛”?此刻被莲花令牌组织激活或引动了?
“陛下,”沈逾明沉声道,“依臣推断,寒山寺下,恐亦存在一处类似西南‘山神之眼’的封印节点。莲花令牌组织盗走永寿宫旧物‘量天之影’后,赶赴那里,很可能正在试图利用盗来的部件,结合寒山寺地窍,进行某种仪式或试验!那七彩迷雾、自鸣钟声,皆可能是封印松动或外力干扰引发的异象!”
“臣妾亦赞同夫君判断。”顾清辞补充道,“西南祭司所言‘地脉网络’,若寒山寺真是其中一处节点,西南主节点暴动,能量沿地脉传导,也可能诱发此处节点共鸣异常。加之有人刻意施为,故而显化。”
皇帝眼中寒光闪烁:“如此说来,那帮前朝余孽,是想在朕的眼皮底下,再开一处‘魔瞳’?”
“未必是‘开’。”沈逾明思索道,“或许,他们是想‘测试’或‘预热’。西南主节点暴动难以控制,他们可能想先在较小的、可控的节点试验‘尺钥’用法或‘镇封之纹’效果,为最终控制西南主节点做准备。亦或者……他们想利用寒山寺节点,做些什么别的事情。”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必须阻止!”皇帝斩钉截铁,“荆无影!”
“末将在!”
“朕命你,即刻调集京营最精锐的‘破甲’、‘锐士’两营,火速开赴寒山寺!不惜一切代价,驱散迷雾,攻入寺内,擒拿或格杀所有贼人,夺回被盗旧物!若遇非人异象……可动用‘破邪弩’与‘火雷弹’!”皇帝下令,显然早有准备,连应对超常状况的特殊装备都考虑到了。
“末将领旨!”荆无影抱拳,就要转身去调兵。
“且慢!”沈逾明急忙道,“陛下,荆指挥使,请听臣一言!”
皇帝和荆无影看向他。
“陛下,寒山寺情况不明,七彩迷雾恐非寻常瘴气,或有迷惑神智、侵蚀生命之效。普通军士贸然闯入,恐伤亡惨重,且可能打草惊蛇,让贼人毁掉关键之物或狗急跳墙,彻底引爆地窍。”沈逾明快速道,“臣建议,由臣与荆指挥使,带领少量精锐好手及懂奇门、医术者(他看了一眼顾清辞),先潜入查探,摸清寺内虚实、贼人目的及‘量天之影’所在,再里应外合,一举成擒!如此,既可减少伤亡,又能最大程度确保夺回关键之物,并探查地窍异变根源!”
皇帝沉吟。沈逾明的建议更稳妥,但风险也更大,等于是将他和顾清辞这两个关键人物,再次置于险地。
“陛下,臣妾愿随夫君同往。”顾清辞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坚定,“妾身略通医术,或可抵御迷雾毒性,且亲身经历过西南异变,对类似现象或有帮助。”
皇帝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决然和责任。良久,他缓缓点头:“准。荆无影,你亲自挑选五十名最得力、胆大心细的好手,随沈卿夫妇先行潜入。大军在外围布防,封锁所有出路,听信号行动。记住,沈卿夫妇之安全,关乎社稷,不容有失!”
“末将明白!”荆无影领命。
“沈卿,顾夫人,”皇帝看着他们,语气凝重,“一切小心。事若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朕,等你们消息。”
“臣(臣妾)遵旨!”
一个时辰后,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寒山寺所在的孤峰脚下,已被京营大军悄然包围,火把如龙,却寂静无声。沈逾明、顾清辞、荆无影,以及精心挑选的五十名精锐(包括十名影卫好手、二十名擅长潜行侦察的锐士营斥候、十名配备破邪弩和火雷弹的破甲营悍卒,以及十名由顾清辞指挥、携带各种解毒避瘴药材的医护兵),全部换上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浸过特制药液的斗篷,口鼻蒙着加厚药巾。
众人仰望山峰,只见整座寒山寺都笼罩在一层缓缓流动的、仿佛有生命的七彩迷雾之中,寺内隐约有金色的佛光与幽绿色的地光交织闪烁,钟声悠远,梵唱缥缈,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无比诡异。
“这雾……果然不对劲。”顾清辞嗅了嗅空气,低声道,“腥甜中带着腐朽,绝非自然雾气,确含剧毒,且似乎能干扰心神。大家跟紧,尽量闭气,药巾需每隔一刻钟用我配的解药水浸润一次。”
沈逾明取出“天工秘钥”和“量天尺”。一靠近山脚,两件宝物就传来强烈的感应!秘钥滚烫,量尺晶石光芒流转,尺身震颤,直指山顶寺庙方向!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山顶地窍处传来的能量波动,混乱、暴戾,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约束、引导着,与西南那种纯粹暴走的毁灭感略有不同,更像是在……被“驯服”或“利用”?
“贼人果然在里面,而且正在操纵地窍能量!”沈逾明低喝,“荆指挥使,我们按计划,分三路潜入。你带主力从正面佯动,吸引注意。我和清辞带影卫和医护,从后山密道(影卫早已探明)直插核心。另外派一队锐士,封锁寺周,防止贼人从其他方向逃窜或接应。”
“好!”荆无影应下,立刻分派任务。
沈逾明和顾清辞带着十名影卫和五名医护,借着夜色和山石林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向后山。后山一处隐蔽的、被藤蔓覆盖的洞口,正是影卫此前探查到的、一条通往寺内藏经阁附近的废弃排水密道。
密道内狭窄潮湿,充满霉味,但并无迷雾。众人屏息疾行,约莫一刻钟后,前方传来微光和人语声。沈逾明示意众人停下,自己与一名擅长潜行的影卫摸到出口附近,透过石缝向外窥视。
外面是一处宽敞的、位于地下的石室,似乎是寒山寺用来存放杂物或闭关的密室。此刻,石室中央被清理出一片空地,地面上用暗红色的、仿佛血液混合朱砂的液体,绘制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那图案的核心,正是一只巨大的、层层叠叠的莲花,莲花中心,则是一只狰狞怒睁的巨眼!正是莲花令牌背面那个诡异眼瞳符号的放大版!
图案周围,按照特定方位,摆放着七盏燃着幽绿色火焰的铜灯。五名身着黑色绣莲长袍、头戴莲花冠、面容被阴影笼罩的人,正盘坐在图案的五个角上,双手结着古怪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的诵经声低沉诡异,与地面图案、幽绿灯火共振,引动着石室上方(似乎正是大雄宝殿地下)传来的、一阵阵强烈的能量波动。
而在图案正中央、莲花巨眼的“瞳孔”位置,赫然摆放着一个打开的黑檀木长匣,匣内铺着明黄绸缎,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那是一截约两只长、非金非玉、呈暗银色的尺状物,一端似乎有断裂的痕迹,其材质、纹路,与沈逾明手中的“量天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显古朴,且断口处隐隐有能量流转!
“量天之影”!果然在这里!
更让沈逾明瞳孔收缩的是,在那“量天之影”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玉碗,碗中盛放着小半碗殷红刺目、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液体——鲜血!而在玉碗旁,散落着几张古朴的、画满了扭曲符文的皮卷,其中一张皮卷上绘制的,正是一个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复杂无比的“镇封之纹”!
这些贼人,不仅盗来了“量天之影”,似乎还找到了记载“镇封之纹”的皮卷,并且……已经准备好了“血引”!
他们想在这里,利用寒山寺这个较小的地窍节点,试验完整的“尺钥共鸣”和“镇封之纹”!一旦成功,他们就能掌握控制甚至封印“魔瞳”的方法,进而可以应用到西南主节点,或者达成其他更可怕的目的!
绝不能让他们成功!
沈逾明对身后的影卫打了个手势,示意准备突袭,抢夺“量天之影”和皮卷,打断仪式!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行动的一刹那,石室中为首那名莲花冠黑袍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响起: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尺’之主,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