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百斤的豇豆,由林秀莲带队,最后腌了十小坛近期能吃的分量。
余下的全安排进了大缸,表面一层填了一些青红辣椒,正好占满两个大缸。
忙完这些,时间也到了下午下工号、第一轮饭点的时候。
傅婉君她们提前下工吃饭。
也许是这两天下雪,温度降得太快,食堂晚上有热气腾腾的玉米碴子粥。
傅婉君喝了粥,才慢慢感觉到了缓和。
之后出食堂回宿舍时,远远的还看见了陆廷川。
个子高挑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从哪片地回来的,穿着单薄的衣服还裤管高挽光着脚,泥泞一路都糊到了结实的小腿上。
本尊跟不知道冷似的,嘴里衔着半截辣椒,大喇喇跟身边几张黑瘦面孔说着什么。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转过脸,看见她后,眉尾飞扬笑了起来。
傅婉君冻得微微泛紫的唇瓣平静弯了弯,礼貌点点头算是回应。
之后拢紧领口,和徐红梅她们一起快步往宿舍的方向去。
这个天气真的是要命,多在室外待上一秒都是凌迟。
回去的路上,湿泥泞地里走着走着就听见了轻轻的“咯吱”声,还没到入夜时分,冻竟然就先下来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傅婉君猜测今晚可能会更冷,结果果然是。
夜里睡到一半,蒋丽实在受不了的爬起来生火堆。
平时上工起早贪黑的,出去找柴火的机会很少很少。
宿舍里攒的柴火不多,干燥的部分昨天就烧完了。
余下部分之前堆在外面被雪水打湿,压根就点不着。
蒋丽努力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败兴爬回床上。
重新钻进被窝,却怎么也捂不热,蒋丽心情积压,崩溃的直哭。
傅婉君想安慰她,可是语言缓解不了生理上的痛苦,所以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徐红梅往她那边靠了靠,“蒋丽,你别哭了,咱们被子摞在一起,一起睡吧!”
蒋丽吸吸鼻子点头,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但两床被子摞在一起后,确实要好得多。
就是被子太小,两个人一起睡得紧紧贴在一起才行。
对于这一点,徐红梅还有点抱歉,转回脸来说:
“婉君,要不让汪梅进来和你一起睡吧?咱们四个挤一挤就更暖和了。”
“先这样吧。”
傅婉君面朝墙壁,背对着徐红梅。
“今天都已经脱衣服了,别跑来跑去的再着凉了。”
“那也行。”
徐红梅对她性格倒也了解一些,听见这话,也不再多说。
傅婉君多少有点洁癖在身上。
她一直被生存环境推着往前走,现如今洗不了澡,仅靠擦澡维持自身卫生,已经是她的极限。
徐红梅她们因为冷,基本已经告别了擦洗身体和刷牙、洗脸的步骤。
她不想嫌弃小伙伴,但是说实话,能继续睡在一张床上,她已经在克制了。
再要睡进一个被窝里,傅婉君真的做不到。
可她做不到,生活却会让她做出选择。
傅婉君她们加上林秀莲和其他军嫂,正好是十个人。
可十个人也将近忙了十天,才把营部大院的一百二十口大缸,和二百多个腌菜坛腌制完成。
这期间,边疆的冬天来得迅速,温度下降的十分猛烈。
傅婉君抽出空闲,把之前填充夹衣余下的棉絮,都塞进了被子里。
可即使是这样,在坚挺过两天后,傅婉君还是屈服于了边疆将近零下二十度的夜晚。
汪梅搬到了里间,和她摞着被子睡一个被窝。
不得不说,四个人挤在一起,情况确实要好很多。
而这股难得的暖意,大概是能给到傅婉君唯一的安慰。
傅婉君又一次挺了下来,可意志却日渐消沉。
但这并不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一月上旬立冬日,边疆迎来了第二场雪。
这次的雪比第一场雪大得多,傅婉君一脚踩下去,能直接下陷到膝盖。
人行走在室外,掠在身上的风就像是剔骨刀子一样,带着痛感一寸一寸的刮在身上。
而即使待在室内,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股寒进骨子里的冷意,会像水一样,从各个角落渗透进身体里。
傅婉君有些受不了。
下午提前结束营部大院搓草绳的任务,她脑仁一突一突的,感觉很不舒服。
平时为了减少吹风,都是在大院这边吃完了饭才会回去。
今天她没熬到吃饭的点儿,就先回去了。
原本想先回宿舍休息一会儿,结果才一进地窝子,模糊的光亮中,她看着里间,脑仁里忽然“轰”了一声。
“你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干!”
刘芳吓一跳,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赶紧往外间走。
傅婉君伸手拽住刘芳的胳膊,不让她走,原本冷得发青的脸,这会儿涨得通红,“你恶不恶心!你恶不恶心呀!”
傅婉君很用力的推搡刘芳,突然之间就有些崩溃。
“你干啥!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刘芳神色慌张,推开傅婉君直接跑出了地窝子。
徐红梅在门口跟刘芳撞了个满怀,还说刘芳怎么这么冒失呢,里面就传来傅婉君的哭声。
徐红梅本来就是因为担心傅婉君,才跟回来看看的。
现在听见动静,徐红梅赶紧进去看是什么情况。
“婉君,你怎么了?”
傅婉君不说话,只是哭。
她虽然讲究了些,但是性格一直都属于沉稳的,突然这样,徐红梅不禁有些担心着急:
“你是不是有哪儿难受?还是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刘芳欺负你了?”
“她太恶心了!她往我水里吐口水!”
徐红梅懵了:“她,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呢?”
谁知道她怎么会做出这种恶心的事!
傅婉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短短一瞬间,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让她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仿佛全面瓦解。
只要一想到,她这阵子喝的和用的水里,都可能有刘芳的口水,她就恶心,她就想死!
傅婉君一想到那种可能性,胸前就一阵翻涌。
“呕——呕——”
她克制不住滑下床,撑着床沿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反胃。
恶心,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