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子将薛晨的反应尽收眼底，又瞥了一眼骂骂咧咧的妙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修罗道的疯女人……似乎话里有话？
清虚子的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悄然掠过。
清虚子一番“痛失英才”的沉痛表演，在人群中激起了不小的反应。
苏瑶月混在蓬莱弟子中，听着周围对白若月陨落的议论，心中那股扭曲的快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强忍着嘴角上扬的冲动，眼中闪得意的光芒：
死了！真的死了！
她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在流云坪忍住了没有直接揭穿那香火神的身份！
看吧，这就是命！卑贱之人，终究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论你有什么手段、什么依仗，在真正的劫数面前，都是土鸡瓦狗！大师兄这样的人，岂是你这种蝼蚁能相配的？！
死得好！死得干净！
苏瑶月正沉浸在喜悦中，人群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哟！清虚子前辈真是高风亮节，还在那儿替昆仑惋惜呢？怎么不看看自家后院？你们蓬莱那个惊涛峰的吕华瑭，不也没出来吗？”
这话一下扎破了蓬莱表面那点同门情谊的薄纱。
清虚子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惋惜瞬间凝固，随即化作更深沉的痛心，他微微摇头，叹息道：
“唉……是啊！惊涛峰沉寂多年，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天资卓绝，勤勉刻苦……本有望重振峰头……不想竟也折戟于此！天不佑我蓬莱惊涛啊！”
人群中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得了吧！
装什么大尾巴狼，谁知道那吕华瑭是怎么死的？
你们蓬莱新七峰和旧七峰那点儿破事儿谁不知道？
这次进去的蓬莱弟子可不止吕华瑭一个，他吕华瑭再是刻苦，再是‘天纵奇才’，还能强得过甲等一的纪庸不成？”
诛心之言一出，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齐刷刷地聚焦在纪庸身上。
怀疑、忌惮、甚至隐隐的敌意，无形蔓延开来。
清虚子的眼底，一丝极其隐晦的厉芒闪过，对妙音之前那番“提醒”的疑心，被这突如其来的针对纪庸的议论暂时压下，正要开口，为爱徒辩解一二。
纪庸动了。
他一步上前，越过清虚子半个身位，并未理会那些刺人的目光，而是直接对着清虚子躬身道：
“师父，此间事了，变故频生。弟子以为，我等不如早日启程，返回蓬莱为上。”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那些议论与他无关。
清虚子闻言，缓缓转过头，眼眸微微眯起，目光仿佛要穿透纪庸的内心：“哦？”
他拉长了尾音，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与审视，“为何……要如此急着赶着回去呀？”
老狐狸的疑心病瞬间被勾起。纪庸这反常的急切，莫非……纳界石里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或者，吕华瑭之死，有隐情？
纪庸心中警铃大作，微微抬眸，语气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略显桀骜的挑衅：“徒儿的意思是，这朱桃宴，实在……无甚参加的必要。”
清虚子并未立刻回应纪庸，反而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苏瑶月，语气温和地问道：“瑶月，你呢？可想参加这朱桃宴？”
苏瑶月正沉浸在对白若月“死讯”的狂喜和对纪庸的迷恋中，听到师父问话，想也不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弟子想参加……”
话刚出口，她猛然想起纪庸刚才的话，想要补救，声音带上了刻意的乖巧，连忙改口，声音也低了下去：“不过……纪师兄说得对，其实……早些回去也好。”
她这前后矛盾、心思昭然若揭的回答，让清虚子眼底的冷意更甚。
“哼！” 一声蕴含着磅礴怒意的冷哼响起，沧溟岛主本就因清虚子之前的挤兑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一个小辈竟敢当众藐视他沧溟岛精心筹备的盛会，他不好直接对清虚子发作，这怒火便全数倾泻到了纪庸头上！
沧溟岛主目光如电射向纪庸，声音如同闷雷滚过海面：
“纪小友！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南海沧溟岛的朱桃宴，入不了你这蓬莱首徒的法眼？还是觉得我南海修士，皆是庸碌之辈，不配与你同席论道？！”
纪庸顶着沧溟岛主那蕴含怒意的威压，面不改色，只是微微躬身，听不出惧意，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岛主言重了，晚辈绝无此意。
只是家师身为蓬莱掌教，此番外出时日已不短，想必宗门之中已积压诸多紧要事务亟待处理。
晚辈身为首徒，忧心师门，故而提议早日返程罢了。” 他把清虚子抬了出来，理由冠冕堂皇。
这番话滴水不漏，将“不参加宴会”的原因归结为“心系宗门”，既全了礼数，又堵住了悠悠众口。
清虚子看着纪庸在沧溟岛主威压下依旧应对得体，甚至隐隐借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呵呵呵……” 清虚子适时地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如同春风化雨，瞬间冲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纪庸的肩膀，看似责备，实则维护：
“你这孩子！心系宗门是好的，但也太过急躁了些！”
他转向沧溟岛主，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沧溟道友，莫要与小辈一般见识。年轻人性子急，不懂人情世故，老夫替他赔个不是，小徒年轻气盛，言语无状，让岛主见笑了。些许宗门俗务，自有长老们处理，耽误几日又何妨？”
清虚子目光扫过下方众多修士，声音清朗：
“既然沧溟道友盛情相邀，我蓬莱岂能拂了主人美意？这朱桃仙宴，老夫必当亲至，与众道友共饮一杯！也为我东胜神州此次纳界石之行……幸存的诸位俊彦，压压惊。”
他特意强调了“幸存”二字，目光最后在薛晨和妙音身上停留了一瞬。
留下，或许……能看出更多端倪？
清虚子这话，既给了沧溟岛主台阶下，也当众宣布了蓬莱的立场——朱桃宴，蓬莱，要留下参加。
纪庸垂在袖中的手猛地一滞，他抬头看向师父，清虚子也正看向他，那温润含笑的眼底深处，是冰封的警告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纪庸知道，这几日，想离开南海，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