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洞壁上那行字,手指顺着刻痕滑过。
别信穿中山装的那个。
沈哑站在我身后,呼吸很轻。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等我决定。我的手还在流血,血丝像条红线,一直延伸进洞口深处。刚才老周消失前说的“甜味是真实的”,还有辣条的事,现在想来都太奇怪了。一个量子态幽灵关心我吃不吃零食?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疼感能让我清醒。然后我开始哼《茉莉花》。
第一句刚出口,洞里就有了反应。
前方黑暗中浮出一个人影,穿旗袍,长发披肩,脸上蒙着一层雾,看不清五官。她坐在一张看不见的椅子上,面前悬着三根细线,像是琴弦,在没有风的空间里轻轻颤动。
是“默”。
系统第一次以实体出现。不是电子音,也不是弹窗,而是一个女人的样子。她的头微微偏着,好像在听我唱歌。
“你来了。”她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广播,“我快撑不住了。”
我没动。“你是谁?”
“我是你的一部分。”她顿了一下,“也是你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忆备份。系统发现我还活着,就开始清除我。”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射下一束红光。
那光精准地切进洞内,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第一根琴弦“啪”地断了,发出一声闷响,像老旧耳机里的杂音。紧接着第二道红光落下,第二根弦也断了。
空气中只剩下最后一根弦在震。
“有人在切断你?”我抬头看向洞顶。
“程砚。”她声音变弱,“他的机械义眼能锁定高维信号坐标。他已经不是单纯的观测者了……他是执行者。”
我立刻调用“痕迹回溯”,把刚才两道红光的轨迹反向推演。画面在脑中闪现——红光来自上方三百米处的一个节点,穿过岩层和液体,精准命中琴弦。那个位置,只有具备微观定位能力和远程激光发射装置的人才能做到。
而程砚有。
我想起腕表里那段突然跳出的视频。还没看完,就被中断了。但现在,它又自动播放起来。
画面是黑白监控录像,时间戳显示:1985年3月17日,凌晨4点12分。
产房。
两张手术台并排躺着两名孕妇。一个是我妈苏怀安,另一个女人的脸被角度遮住,只能看到侧脸轮廓。她们都在分娩,身上插满管线。程砚站在中间,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刀。
因果律匕首。
他俯身,刀尖落下。
镜头只拍到这里,七秒后戛然而止。
但我已经明白了。
不是单胎。
是双胞胎实验。
我和林晚秋,同时出生,分别植入不同人格模块——一个是情感载体,一个是逻辑容器。而“默”系统,根本不是AI,她是母亲临死前把自己的意识片段封存下来,藏进系统的漏洞里,等着某一天被唤醒。
所以她会在我每次破案时出现。
所以她会在我说出“人”这个字时停顿。
因为她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你说你是妈妈的记忆备份?”我问。
“对。”她声音越来越淡,“但她不只是为了见你。她是想告诉你真相——清源计划的目标从来不是造神探,而是复活‘完整人格’。一个承载理性,一个承载情感。当两者相遇,系统就会重启。”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那林晚秋呢?她是不是……另一个我?”
“她是b号。”默说,“你的镜像体。你们共享同一套基因模板,但被分配了不同的命运路径。她被植入虚假记忆,你被剥夺真实过往。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系统最大的bug。”
我握紧手腕上的表。
它早就坏了,可刚才却莫名其妙播放了那段视频。说明它还有残留功能,或者……它本来就不只是个接入端口。
“程砚为什么要杀你?”我问默。
“因为我泄露了协议内容。”她说,“系统原本设定,在最终阶段必须牺牲其中一个变量,保留另一个。但他不想选。他要两个都毁掉,重新开始。”
话说到这儿,最后一根琴弦猛地一抖。
E弦。
它连着某个遥远的地方,信号微弱但持续不断。我认得这个频率——魏九死前上传意识用的就是它。月球背面服务器。
“你还连着那边?”我问。
“嗯。”她说,“只要这根弦不断,你就还有机会改写结局。”
就在这时,洞顶传来一阵低频震动。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设备启动的嗡鸣。接着,一道新的红光扫过洞壁,照在“别信穿中山装的那个”那行字上。
字迹开始融化。
像蜡一样往下滴。
“他在干扰现实记录。”默提醒,“他不希望你记住警告。”
我冲上前一步:“告诉我怎么阻止他!”
“你不能靠推理赢他。”她说,“你要做一件系统不允许的事——为别人死一次。”
我愣住。
“什么意思?”
“系统可以预测行为模式,但它算不到真正的牺牲。”她说,“当你愿意替她去死的时候,逻辑链就会崩塌。那是唯一能触发‘人类情感防御协议’的方式。”
我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林晚秋撕笔记本化作沙漏,赵培生的认知黑洞,清洁工跳楼拼成dNA螺旋,老周说的“甜味是真实的”……
原来一切都在指向这一刻。
我不是工具。
我不是宿主。
我是选择题的答案。
“如果我现在问你,我妈最后说了什么?”我看着她,“你能告诉我吗?”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
“她说——”
话没说完,E弦剧烈震动,仿佛受到巨大冲击。她的身影开始扭曲,旗袍边缘像像素点一样散开。
“他来了。”她说,“程砚正在接入深层协议。你要快做决定。”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伤口还在渗血。血丝依然连着洞穴深处,像是通往某个核心节点。
“我能找到接入点吗?”我问。
“能。”她说,“但你进去之后,系统会强制执行清除程序。要么你死,要么她死。不会有两个都活的选项。”
我冷笑了一声。
“它还真了解人性。”
“不。”她说,“它不了解你。”
最后一根弦发出一声轻鸣,像是回应。
我抬头,对着虚空说:“程砚,你听得到吗?”
没有回答。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
“你剖开我妈肚子那天,是不是就知道会有今天?”我继续说,“你剪脐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中一个孩子会回来找你算账?”
洞内安静了几秒。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不是电子音。
是真人说话。
“你不过是我失败的复制品。”
是程砚的声音。
“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你每一步都在按剧本走。包括你现在站在这里,包括你说的每一句话。系统早已预判了所有变量。”
我摸了摸耳朵,那里有点发烫。
“那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我说。
“你想救她。”他说,“可你救不了。b号必须消失,否则重启无法完成。”
“那如果我不想重启呢?”我问,“如果我就想让这个烂系统崩掉呢?”
默的身影几乎快要看不见了,只剩那根E弦还在微微颤动。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
我没看清她说什么。
但我知道她在说:试试看。
我把手伸向腕表残骸,用力一掰。
外壳裂开,露出里面烧焦的线路板。我将掌心伤口按上去,让血渗进电路缝隙。
“逻辑链强化”自动激活。
碎片信息在脑中拼接——母亲的指令、老周的罗盘、魏九的dNA报告、林晚秋的胎记位置、沈哑说的“维度污染超标”……
所有线索收束成一条路径。
通向湖底最深的接口。
我转身准备往里走。
E弦突然发出一声高音,像是警报。
洞壁上的刻字彻底消失了。
我的血丝开始倒流,往回缩。
有什么东西,正从另一端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