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E弦往下淌,一滴一滴砸进虚空里。我盯着那根唯一还在震的弦,它像条命悬一线的狗,死死咬着光桥不放。
十二个“我”站成半圈,眼神空得能养鱼。他们没动,但我知道他们在等——等倒计时归零,等系统把我打包收走,变成下一个程砚口中的“新神”。
可老子从十八岁起就讨厌被安排。
舌尖又被咬了一口,这次疼得更清楚。我抹了把嘴,血混着口水甩在电子表残骸上。屏幕闪了两下,终于蹦出一行字:
【捕获倒计时 00:00:03】
来得正好。
我抬起手腕,把缠着E弦的左臂往前一送,像是在请客喝酒。“你不是要同步吗?”我冷笑,“那就同步个痛快。”
话音落,克隆体瞳孔里的数据流猛地加速,像一群饿疯了的蚂蚁扑向糖罐。可就在连接即将完成的瞬间,我反手抽出插在地上的因果律匕首,狠狠划过掌心,鲜血喷洒而出,全泼在E弦接口处。
“想抓我?先尝尝人味。”
血一沾弦,整条光脉轰然暴涨,嗡鸣声刺得耳膜生疼。那些同步进度条集体卡顿,有个离得近的克隆体甚至当场抽搐了一下,嘴角歪出诡异弧度——跟信号不良的投影仪似的,画面开始花。
高维裂缝上方,空气突然扭曲,一张巨大的windows98蓝底界面凭空浮现,标题栏写着:“系统协议v7.3 - 最终确认”。
居中弹窗两个选项:
【继承‘观测者协议’:成为系统主宰,掌控所有觉醒者命运】
【激活‘人类情感防御协议’:封锁能力,全员回归平凡】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二选一,不可逆。**
我抬头看了眼悬浮在协议中央的默。她只剩一道轮廓,旗袍下摆虚化成噪点,像是老电视没信号时的雪花屏。她没说话,但我感觉她在笑。
“你说非得选一个?”我对着那破界面吼,“谁规定我不能掀桌子?”
没人回答。
我咧嘴一笑,举起匕首,不冲选项,直奔协议背景图——那张我妈死时医院监控截图。
刀尖抵住画面的一瞬,整个空间抖了三抖。
“你他妈绑定我的第一天就拿这个当饵。”我手臂发力,“现在还想用它锁我?”
咔。
玻璃裂开的声音。
不是比喻,是真的有层看不见的屏障碎了。监控截图裂出蛛网纹,血从我手腕顺着匕首流上去,浸透画面。那一秒,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辣条包装袋、警校课堂点名、林晚秋在食堂算不清账、沈哑给我缝伤口时哼跑调的《国际歌》……
全是琐碎到狗屁不通的小事。
可偏偏是这些事,让我现在还能站着。
E弦忽然颤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叮”,像有人轻轻拨了下琴弦。默的残影抬手,指尖一点,最后一丝能量顺着空气滑进匕首轨迹。
协议界面开始闪退。
弹窗消失又刷新,再消失再刷新,快得像抽风。几秒后,画面重组成两条时间线投影:
左边,我穿着程砚那样的中山装,站在钟楼顶端,脚下跪着林晚秋、魏九、柯谨……所有人低头喊“主控”。
右边,我躺在殡仪馆解剖台上,胸口被剖开,克隆体们围着我鼓掌,程砚拿着镊子夹出一颗发光的器官,说:“情感模块已摘除,合格。”
系统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凭什么救他们?”
我盯着那两条线,忽然乐了。
“我不是要救所有人。”我把匕首往地上一插,弯腰捡起一块碎裂的铜钥匙残片,用它在掌心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只是不想变成你。”
那个字是“人”。
写完那一刻,E弦猛地一震,居然跟着哼起了《茉莉花》的调子——还是我上次唱的那种赛博民谣版,节奏乱得像抖音鬼畜视频。
协议界面卡住了。
整整0.3秒,啥也没干。
就是愣住了。
这玩意儿能算概率、能推逻辑、能复制记忆,但它搞不懂:一个人为啥为了一个写得歪七扭八的字,宁愿捅自己一刀。
趁它宕机,我一把拔起匕首,转身冲向最近的克隆体。
他反应不算慢,抬手就想格挡。但我根本不是要打他。
我在他脸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然后一脚踹在他膝盖窝。
他跪下了。
我揪着他衣领,把他脑袋往协议投影上撞:“看清楚!这才是真人!会流血、会犯傻、会为了一句废话拼命!”
砰!
投影炸开一团数据火花。
其余十一具同时晃了晃,同步率出现波动。他们的动作不再整齐划一,有人抬手摸脸,有人低头看脚,还有一个竟然眨了眨眼——活人该有的小动作,开始冒头。
程砚的声音从他们嘴里挤出来:“你以为这是选择?这是筛选。只有愿意抛弃情感的,才配成为新神。”
我回头啐了一口:“那你这辈子都在跟垃圾打交道。”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而是低头看向自己左腕。
E弦深深嵌进皮肉,和血管缠在一起,像长出来的第二条筋。我知道只要一刀割断,就能摆脱控制,回归“正常”。
但那样的话,默就真的没了。
林晚秋写的那个“人”字也会变成假的。
还有老周拖把水里的箭头、柯谨怀表里的胎发、沈哑佛珠上烧焦的灰……全都得作废。
我深吸一口气,把匕首调转。
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腕接口。
旁边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像是程砚在笑。
“那就让我做个不合格的神。”
刀落。
没有切断。
反而扎得更深。
血混着数据流喷出来,溅在电子表残骸上。屏幕先是黑了半秒,接着猛地亮起,比之前亮十倍。
弹窗重新跳出:
【选择继承‘观测者协议’】
【选择激活‘人类情感防御协议’】
【……正在加载第三选项】
倒计时停在00:00:01。
没归零。
光桥还在震,E弦还在响,我的手还握着刀柄,插在自己肉里。
默最后的身影在协议边缘闪了一下,嘴唇动了动。
我没看清她说什么。
但我听见了风里的回音。
像小时候我妈哄我睡觉时,哼跑调的那个版本。
我咧了咧嘴,血从嘴角流下来。
这时候,最远处那个克隆体突然动了。
他抬起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而是慢慢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再戴上。
动作熟得像是重复了几百遍。
然后他看着我,说了句我没听过的话:
“你早餐吃辣条的时候,就知道今天会这样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