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那块暗红手表还差一寸,空气却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表盘上的指针疯了一样逆时针狂转,像是有人在另一头拼命倒带。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不是疼,是某种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在撞门——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手术灯亮得刺眼,她手里拿着的,也是一块这样的表。
“别碰。”系统的声音冷下来,“那是‘你没活下来的那一秒’。”
我没缩手,也没继续往前。只是慢慢收回手指,掌心朝上,像是举证物一样摊在空中。
“行吧。”我说,“我不碰它。但我现在要干活了,你能不能别总拿这种恐怖片台词吓人?”
系统没回话。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肋骨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连带着脑子都有点发空。但现在不是躺平的时候。
“屏蔽那个端口。”我说,“不管它是谁的遗物,现在不归这儿管。”
空气中那股扭曲感微微震了一下,像玻璃杯被敲了一下边缘。再睁眼时,那块表还在原地漂浮,但红光暗了几分,指针也不再乱转,只是僵直地停在某个刻度上,像被冻住的蛇。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玩意儿不是敌人留下的后手,更像是……一条漏网的数据残流。它不属于现在这条线,但它记得我。
可现在,我得先保住这一条线。
我抬起左腕,银蓝色的光界面静静悬浮在那里,齿轮和沙漏两个图标清晰可见。一次机会,修什么?
修魏九的眼睛?他右眼里的量子传感器烧得差不多了,再不救可能就废了。
修柯谨的怀表?那玩意儿是他命根子,停了太久意识回不来。
还是修沈哑的手?她最后那一推,几乎把命都搭进去了。
我想了想,摇头。
这些都能等。但有一件事不能等——头顶这片天,脚底下这座钟楼,还有整个城市正在缓缓裂开的时空褶皱。
要是现在不锁住现实,明天早上人们醒来,可能会发现地铁穿进了十年前,或者自家阳台突然长出一棵不该存在的树。
“目标。”我低声说,“当前时间线稳定性。锁定此刻,终止所有外部篡改。”
话音落下的瞬间,银蓝光柱从天而降,不刺眼,却压得人呼吸一沉。它不像刚才那样只罩着我,而是像水波一样扩散出去,顺着墙壁、地面、断裂的金属支架一路蔓延。
裂缝开始收口。不是愈合,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抚平了折痕。空中凝固的数据流缓缓消散,像退潮后的沙滩,留下干净的空白。
那块暗红手表猛地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像是警报,又像是哀嚎。紧接着,它整个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手捏住,压缩成一道细线,嗖地钻进虚空,不见了。
世界安静了。
不是死寂那种,是终于松口气的那种安静。
我腿一软,差点跪下去,硬是靠着旁边半塌的控制台撑住。额头全是冷汗,嘴里发苦,像是刚吞了十包辣条没喝水。
但我知道,成了。
至少眼下,没人会凭空消失,也没人会在睡梦中掉进另一个年代。
我喘了几口气,转身走向魏九。
他还靠在墙边,嘴边挂着半块蓝莓味口香糖,脸煞白。我蹲下,把手覆在他额头上,启动“群体认知链接”。
一瞬间,画面冲进来。
实验室,2045年。他坐在一台老式终端前,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嘴里念叨:“陈默,你要是敢在这时候断电,老子在月球背面都不放过你。”屏幕上滚动着代码,最后一行写着:【意识上传完成 99.7%】。
我笑了笑,退出链接。
接着是柯谨。他躺在地上,怀表搁在胸口,表面裂了道缝。我触到他手腕时,眼前浮现一片粉笔画的图,密密麻麻全是线条,中心标着“1907”,旁边一行小字:**等待归来之人,请勿重启钟楼协议**。
我心头一跳,没多看,赶紧切断连接。
最后是沈哑。
她的意识藏得最深。我刚进去,就被拉进一条狭窄的通道,四周火光映照,尸体排成长队,全都在哼《国际歌》。她站在尽头,背对着我,右手佛珠只剩一根线吊着。
“喂。”我走过去,“唱完了吗?该醒了。”
她没回头,声音很轻:“他们都说,活着的人不该记住死者的记忆。”
“那你呢?”我问,“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终于转过身,眼神有点虚:“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白救我。”
我一把抓住她手腕:“那就跟我回去。你要是不醒,谁来给我补工资?清洁工协会上次报销单还没批。”
她愣了下,嘴角抽了抽。
下一秒,整条通道开始崩塌,火光熄灭,歌声远去。
我睁开眼,看见她眼皮颤了颤,呼吸稳了下来。
三个都稳住了。
我挨个检查了一遍,魏九鼻翼微微扇动,柯谨手指动了一下,沈哑的手掌边缘已经开始泛出新肉的颜色。
活下来了。
我靠着控制台坐下来,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外面天快亮了,透过钟楼破碎的穹顶,能看到云层后面透出一点灰白。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第一声地铁报站广播。
接着是公交车开门的声音,学生模样的人背着书包走过校门口,街角早餐摊支起了锅,油条滋啦作响。
没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这座城市差一点就被撕成碎片。
也没人知道有四个傻子,在钟楼里拼了命地守住了一条时间线。
我低头看着手腕,银蓝光晕安静跳动,像一颗小心脏。
“喂。”我在心里问,“我们赢了?”
“灾难已阻止。”系统答,“城市安宁。”
没有庆祝,没有提示音,连个弹窗都没有。
风从破口吹进来,卷着几片碎纸打了个旋。
我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块皱巴巴的辣条包装袋,最后一点红油还沾在角落。我把它展开,轻轻放在沈哑手边。
“等你醒了,”我说,“请你吃加量装。”
然后我站起来,走到顶层平台。
晨光照在脸上,暖的。
楼下街道恢复了日常节奏,电动车穿梭,上班族低头刷手机,一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跑过马路,手里举着刚买的豆浆。
和平得有点假。
但我愿意信它是真的。
我转身往回走,经过控制室时停下脚步。
沈哑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我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还没完。”我说,“但至少,今天是安全的。”
就在我准备松手的时候,她忽然反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不大,但足够让我停住。
她眼睛没睁,嘴唇微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听见钟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