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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十七分,写字楼外的蝉鸣正烈,十六楼的市场部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纸张油墨味飘过来时,阿林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竞品分析报告,指尖悬在 “提交” 按钮上方。直到那阵急促的 “哒哒” 声由远及近 —— 是李姐的细高跟,鞋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每一下都像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都停一下!” 李姐的声音穿透隔断,她停在部门最靠前的工位旁,手腕一扬,印着 “集团人力资源部” 红色抬头的 A4 纸便 “啪” 地落在桌上。文件边角掀起又落下,露出下方 “关于开展员工亲属健康信息统计的通知” 几个黑体字。阿林看见前排的小张猛地挺直脊背,鼠标都差点滑出桌面。

李姐踩着高跟鞋在办公区穿行,文件被依次拍在每个人面前。她的米色西装外套下摆扫过工位间的绿植,留下一阵淡淡的雪松香水味,与平日里温和的形象截然不同。“明天下午三点前,必须交齐纸质版,” 她停在阿林桌前,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重重敲了敲表格第三栏,“看好了,三代直系亲属,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有兄弟姐妹,详细病史都得写。尤其是精神疾病史,一点都不能漏!”

阿林低头盯着表格,密密麻麻的栏目像一张网。“三代直系亲属” 下面分了 “姓名”“关系”“年龄”“既往病史”“现病史”,甚至还有 “是否有精神疾病家族史” 和 “近期体检结果”。中性笔在指间转了三圈,又停在 “既往病史” 那栏,笔尖悬着,怎么都落不下去。

“哎,阿林,” 邻座的王美琪突然探过头来,新烫的羊毛卷扫过阿林的肩膀,带着一股刺鼻的发胶味,“你家有遗传病史吗?我刚问我妈,她说我外婆有糖尿病,这算不算啊?” 她手里的表格被折出一道印,手指点在 “既往病史” 那栏,眉头皱着,“还有我舅舅,去年查出高血压,算不算‘直系亲属’啊?表格上只写了‘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没写舅舅阿姨啊。”

阿林还没来得及说话,斜前方的老张突然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表格往桌上一放,“这哪是统计健康信息啊,这是查户口吧?我爸十年前得过胃溃疡,算不算‘既往病史’?还有我爷爷,二十年前去世的,当时说是‘脑溢血’,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记得那么清楚?”

“可不是嘛,” 后排的莉莉接了话,她刚休完产假回来,办公桌上还摆着女儿的照片,“我婆婆有哮喘,每次换季都得住院,这算不算?还有我老公,前两年体检说有轻度脂肪肝,这算不算‘现病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填了,填多了怕公司有想法,填少了又怕回头说我隐瞒。”

李姐刚好走到莉莉桌前,听见这话,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莉莉,这可是集团总部的新规定,不是我为难大家。通知里写得很清楚,‘如实填写,不得隐瞒’,要是因为隐瞒病史出了问题,公司可不负责。” 她拿起莉莉桌上的表格,手指划过 “精神疾病史” 那栏,“尤其是这个,必须写清楚。总部说,这是为了‘保障员工工作安全,降低企业用工风险’。”

“可这涉及隐私啊,” 阿林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轻,却让整个办公区瞬间安静下来,“三代亲属的病史,连精神疾病史都要填,这是不是太过分了?而且,这些信息交上去,谁来保管?会不会泄露啊?”

李姐转头看向阿林,眼神冷了下来,“阿林,你这话就不对了。公司收集这些信息,都是为了大家好。你想啊,要是有员工亲属有传染性疾病,或者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万一影响到员工工作状态,出了意外怎么办?公司也是为了提前做好预防措施。至于隐私,总部说了,会严格保密,只有人力资源部和总部的健康管理中心能看,不会泄露的。”

“可‘严格保密’怎么保证啊?” 王美琪也跟着附和,“之前咱们部门的工资条,不还被前台不小心泄露过吗?这次这么多敏感信息,万一……”

“没有万一!” 李姐打断她,声音提高了几分,“总部有专门的信息管理系统,所有数据都会加密存储,不会出问题的。你们要是有疑问,可以直接打总部人力资源部的电话,别在这儿瞎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明天下午三点前必须交齐,谁都不能迟到。要是交不上,按旷工处理,扣绩效!”

说完,李姐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办公区里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阿林看着桌上的表格,指尖的中性笔又开始转起来。他想起去年爷爷去世时的场景,爷爷患了十年的抑郁症,每次发作都要住院,家里人一直瞒着外人,连邻居都不知道。现在要把这件事写在表格上,还要交给公司,他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阿林,你怎么了?” 王美琪注意到他脸色不好,凑过来小声问,“是不是你家也有类似的情况啊?”

阿林摇摇头,把笔放在桌上,“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起身拿起水杯,“我去接杯水。”

茶水间里没人,饮水机的水流声哗哗响。阿林看着玻璃杯里的水慢慢满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昨天晚上和妈妈打电话,妈妈还说爸爸最近血压有点高,让他多回家看看。要是把爸爸的高血压填上去,公司会不会觉得他爸爸身体不好,以后影响他升职?还有爷爷的抑郁症,要是被同事知道了,会不会有人在背后议论?

“叮” 的一声,手机响了,是大学同学陈默发来的微信:“你们公司是不是也让填亲属病史了?我们公司今天刚发的通知,连精神疾病史都要填,太离谱了!”

阿林回复:“是啊,明天就要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填。”

陈默很快回复:“我咨询了做律师的朋友,他说公司收集员工亲属的病史,尤其是精神疾病史,已经侵犯隐私了。除非是特殊行业,比如高空作业、驾驶之类的,需要确认员工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工作,否则不能强制收集亲属的健康信息。”

阿林心里一动,“真的吗?那我们可以拒绝填吗?”

“理论上可以,但你敢吗?” 陈默回复,“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要是因为这个被公司穿小鞋,或者被辞退,得不偿失啊。我现在也纠结呢,填吧,不舒服,不填吧,又怕丢工作。”

阿林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他去年才跳槽到这家公司,工资待遇都不错,要是因为一张表格丢了工作,太不值了。可让他把家里的隐私都写上去,他又实在不愿意。

回到工位时,办公区里又热闹起来。老张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妈,你还记得我爷爷当时去世的病因吗?公司让填三代亲属的病史,连二十年前的都要…… 对,就是脑溢血,确定吗?还有我爸的胃溃疡,是哪年得的来着?”

莉莉则在和老公视频,“老公,你们公司让填亲属病史了吗?我们公司让填,连你那轻度脂肪肝都要写…… 我怕填了以后公司有想法,不填又怕不行…… 你说怎么办啊?”

王美琪拿着手机,正在查 “糖尿病是否属于遗传病史”,“哎,阿林,你看,网上说糖尿病有遗传倾向,但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遗传病。那我外婆的糖尿病,到底要不要填啊?填了会不会影响我啊?”

阿林没说话,拿起桌上的表格,又看了一遍。表格最后有一行小字:“本人承诺所填信息真实有效,如有隐瞒,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他想起李姐说的 “按旷工处理,扣绩效”,又想起陈默说的 “侵犯隐私”,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

“阿林,你到底填不填啊?” 王美琪又问,“我刚问了其他部门的朋友,他们都在填,说不填不行。”

阿林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 “父亲” 那栏写下姓名和年龄,然后在 “既往病史” 那栏犹豫了很久,终于写下 “高血压(轻度)”。接着是母亲,身体健康,没什么病史。到了 “祖父” 那栏,他的笔又停住了。爷爷的抑郁症,到底要不要写?

他想起爷爷每次发病时的样子,抱着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爷爷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妈妈每次都会偷偷哭。后来他长大了,才知道爷爷患的是抑郁症,而且有家族遗传倾向。妈妈说,爷爷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姑婆,也得过抑郁症。

要是把爷爷的抑郁症填上去,公司会不会觉得他也有遗传风险?会不会以后有重要的项目都不交给她?他又想起去年竞聘部门主管时,李姐说 “公司看重员工的稳定性和健康状况”,要是让李姐知道他有抑郁症家族史,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发展?

“阿林,你怎么还没填啊?” 老张走过来,手里拿着填好的表格,“我刚问了李姐,她说像我爷爷二十年前的脑溢血,也算既往病史,必须填。还有我爸的胃溃疡,也要写清楚发病时间和治疗情况。”

阿林抬头看着老张,“张哥,你就不觉得这侵犯隐私吗?”

老张叹了口气,“怎么不觉得?可没办法啊,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我儿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房贷每个月要还八千多,要是丢了工作,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他拍了拍阿林的肩膀,“小伙子,别太较真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看莉莉,连她婆婆的哮喘都填了,还有王美琪,她外婆的糖尿病也写上去了。大家都这样,你不填,反而显眼。”

阿林看着老张手里的表格,“那精神疾病史呢?你家有吗?”

老张的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我表姐前几年得了焦虑症,住过院。你说这个算不算?我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填。要是填了,万一公司觉得我家里人有精神问题,影响我工作,怎么办?”

阿林的心沉了下去。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纠结,大家都在隐私和工作之间挣扎。他看着表格上 “精神疾病史” 那栏,笔尖又悬了起来。填,还是不填?

就在这时,李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都快点填啊,明天下午三点前必须交齐,谁都不能拖!总部那边还等着汇总呢!”

阿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爷爷的样子,闪过妈妈的叮嘱,闪过陈默说的 “侵犯隐私”。最后,他睁开眼睛,拿起笔,在 “祖父” 那栏的 “精神疾病史” 后面,轻轻写下了 “抑郁症(已过世)”。

写完的那一刻,他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却又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他看着桌上的表格,突然觉得这张薄薄的纸,比千斤还重。它不仅记录了亲属的病史,更记录了职场人在现实面前的无奈和妥协。

办公区里依旧一片忙碌,每个人都在低头填写表格,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此起彼伏。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照不进每个人心里的纠结和不安。阿林知道,明天下午三点,这张表格会被收走,送到总部,然后被存入某个数据库。但他不知道,这些信息会不会被妥善保管,会不会影响他的未来,更不知道,下一次,公司又会以 “规定” 的名义,收集什么隐私。

“应该... 不算吧。” 阿林下意识用左手挡住 “精神疾病史” 那栏,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格边缘。粗糙的纸张纤维蹭过指腹,带来一种莫名的刺痛感。他的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连手腕处的青筋都隐约凸显出来。

办公室角落突然爆发出尖锐的机械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切割金属。那台 1990 年代的老式针式打印机原本被堆在文件柜旁,蒙着厚厚的灰尘,此刻却像垂死病人般剧烈颤抖,机身撞击着墙面,发出 “咚咚” 的闷响。生锈的齿轮相互咬合,每转动一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 “咔嗒” 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行政助理小张正蹲在打印机旁整理文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咖啡杯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深褐色的咖啡溅满了她的白色帆布鞋,还顺着地板缝隙渗进了打印机底部。“见鬼!这破机器三年没用了!” 小张跳起来,一边拍打着裤子上的咖啡渍,一边对着打印机皱眉,“上周整理档案室的时候,李姐还说要把它扔掉呢,怎么突然自己启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原本低头填写表格的手纷纷停下。泛黄的纸张缓缓从打印机出纸口吐出,边缘蜷曲如枯叶,还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褐色霉斑在灯光下形成诡异的阴影图案,有的像扭曲的人脸,有的像缠绕的藤蔓,看得人心里发毛。

销售部的陈主任最先走过去,他捏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拎起纸角,生怕弄脏了自己的真丝衬衫。“哟,这不是二十多年前纺织厂的体检表吗?” 陈主任眯着眼睛,看着表格上方印着的 “红星纺织厂职工体检登记表”,语气里满是惊讶,“咱们公司不是去年才从纺织厂旧址搬过来的吗?怎么还留着这老古董......”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手指也开始微微发抖。

阿林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站起身凑了过去。他感觉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张纸上蓝黑色的油墨鲜艳得刺眼,完全不像存放了二十多年的旧文件,“肝功能检查”“心电图”“胸部 x 光” 几个字的笔画边缘清晰得能割破手指,连表格里的填写字迹都工整得如同刚写上去一般。

更诡异的是,表格右上角本该盖着清晰的钢印日期,现在却像被水浸泡过般模糊不清,只有 “1998” 几个数字的轮廓倔强地浮在纸面上,隐约能看出年份是 1998 年。而表格下方的 “受检人姓名” 栏里,赫然写着 “林建国” 三个字 —— 那是他爷爷的名字!

“这... 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 王美琪也挤了过来,她的羊毛卷因为紧张而微微晃动,“阿林,你爷爷是不是叫林建国啊?上次你跟我说过,你爷爷以前在纺织厂上班......”

阿林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表格,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表格里记录着爷爷当年的体检结果:“肝功能正常”“心电图正常”“无传染病史”,但在最下方的 “特殊病史备注” 栏里,却有一行用红笔标注的小字,字迹潦草却醒目:“家属中有精神疾病患者,建议定期观察”。

“你们看这个!” 财务部的小赵突然尖叫起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指向体检表最下方的签名栏。那里本该是纺织厂医务室的公章,现在却没有任何印章痕迹,反而浮现出半个暗红色的指纹。指纹边缘还粘着几根已经氧化发黑的头发丝,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周围的人瞬间炸开了锅。“这指纹是谁的啊?看着好吓人!”“红笔标注的‘精神疾病患者’是什么意思?”“这体检表怎么会突然从打印机里出来?太邪门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原本压抑的办公区变得更加混乱。

李姐一把推开人群,抢过表格,她的米色西装外套蹭到了小赵的胳膊,却丝毫没有在意。“大惊小怪什么!” 李姐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试图维持镇定,却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慌乱,“肯定是档案室整理旧文件的时候弄混了,不小心把这张表塞进打印机了......”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李姐脸上。大家看着她涂着厚粉的脸瞬间褪去血色,从原本的白皙变成了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她精心描绘的眉毛紧紧皱着,眼眶微微泛红,眉毛下的瞳孔剧烈收缩成两个黑点,手里的体检表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李姐,你怎么了?” 阿林注意到李姐的异常,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看着李姐的手指紧紧攥着体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把表格捏出了几道褶皱。

李姐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体检表上 “林建国” 的名字,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众人,声音沙哑地说:“这张表... 我见过......”

“你见过?” 陈主任立刻追问,“什么时候见过?在哪里见的?”

李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慢慢说道:“二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就在红星纺织厂的医务室当护士。那时候,林建国... 也就是阿林的爷爷,经常来医务室拿药。有一次,我整理体检档案的时候,看到过这张表,当时备注栏里的红笔字就是我写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阿林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姐,你认识我爷爷?” 他急切地问道,“那你知道备注栏里写的‘家属中有精神疾病患者’是什么意思吗?我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李姐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低头看着体检表,声音低沉地说:“那时候,你爷爷说他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姑婆,患有抑郁症,经常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他担心自己也会有类似的问题,所以让我在备注栏里写下来,提醒后续的医生多留意。后来,纺织厂倒闭了,这些档案就被封存起来了,我以为早就弄丢了,没想到还在这里......”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阿林看着手里的表格,又看了看李姐,心里五味杂陈。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一直对姑婆的病情讳莫如深,也终于知道自己家族的精神疾病史并不是秘密。而那张突然出现的体检表,仿佛是爷爷在冥冥之中,给了他一个面对现实的答案。

就在这时,李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总部... 什么?必须今天下午交齐表格?可是... 可是现在出了点情况......” 李姐的声音越来越小,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挂了电话,李姐看着众人,无奈地说:“总部刚才打电话来,说情况紧急,要求今天下午六点前必须交齐表格,不然就要追究我们部门的责任。”

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本以为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纠结,现在却只剩下几个小时。阿林看着手里的表格,又看了看那张爷爷的体检表,心里做出了决定。他拿起笔,在 “祖父” 那栏的 “精神疾病史” 后面,坚定地写下了 “抑郁症(已过世),其妹妹患有抑郁症”。

写完后,阿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虽然这份表格可能会影响自己的未来,但他不想再像爷爷那样,对家族的病史遮遮掩掩。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看着阿林的举动,也纷纷拿起笔,开始认真填写表格。原本纠结和不安的氛围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和释然。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那张老旧的体检表被阿林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他知道,这张表格不仅记录了爷爷的过去,也开启了自己面对未来的勇气。

阿林感觉有冰冷的蛇顺着脊椎往上爬,每一节骨头都透着寒意。他的目光死死黏在李姐颤抖的双手间,那张泛黄的体检表像有了生命般,“精神疾病筛查” 栏目里,原本空白的格子中,竟慢慢浮现出一行铅笔字迹 —— 那娟秀的字体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母亲未婚时的名字 “苏婉清”!

“这不可能......” 阿林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1998 年他刚上小学,母亲确实在红星纺织厂的车间里做过挡车工,可半年前母亲因胃癌去世,葬礼后他亲手把母亲所有的旧物 —— 包括当年的工作证、体检报告,都装进纸箱烧了个干净。怎么会有人把母亲的名字写在二十多年前的体检表上?而且还是在 “精神疾病筛查” 这一栏!

李姐显然也看到了那行字迹,她手里的体检表 “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文件柜上,发出 “咚” 的闷响。“不... 不是我写的...” 她双手胡乱挥舞着,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当年我整理档案的时候,这栏明明是空的!真的是空的!”

就在这时,那台老旧的针式打印机突然又发出 “咯咯” 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机器内部疯狂搅动。齿轮咬合的声音比之前更刺耳,机身抖动得愈发剧烈,连旁边堆着的纸箱都被震得倾斜,里面的旧文件散落一地。

“别响了!别响了!” 小张抱着头蹲在办公桌下,声音带着哭腔,嘴里不停念叨着 “阿弥陀佛”,手指紧紧抠着桌腿,指节泛白。王美琪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新烫的羊毛卷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刚想拿出手机拍照,手一抖,手机 “啪” 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裂成蛛网状,像一张狰狞的网。

打印机 “咔嗒” 一声停了下来,接着,一张崭新的空白表格缓缓吐出。表格边缘整齐,纸张洁白,完全不像刚才那张泛黄的旧表。市场部的老刘壮着胆子凑过去,他手里还拿着刚填了一半的亲属病史表,手指哆哆嗦嗦地捏起新表格的一角。

只看了一眼,老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倒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文件柜上。“哗啦” 一声,文件柜的抽屉被撞开,里面的文件夹散落一地,有几本厚厚的档案册甚至砸在了他的脚上。“表... 表头日期...... 是今天的!” 老刘的声音嘶哑,指着表格上方的日期栏,身体还在不停发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阿林也强忍着恐惧凑上前。只见新表格的表头 “填报日期” 栏里,清晰地印着今天的日期 —— 和他们手里这份 “员工亲属健康信息统计表” 的要求提交日期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表格下方的 “受检人姓名” 栏里,竟然已经提前印好了 “阿林” 两个字,字体是标准的宋体,仿佛早就知道这份表格是给他准备的。

整个办公室瞬间炸开锅。“闹鬼了!绝对是闹鬼了!” 王美琪的尖叫声刺破天花板,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办公室门口跑,慌乱中还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纸屑和果皮散落一地。莉莉抱着桌上女儿的照片,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嘴里喃喃自语:“早知道就不填了... 这地方太邪门了...”

财务部的小赵吓得腿软,她扶着办公桌才勉强站稳,目光落在地上那张旧体检表上,突然又尖叫起来:“你们看!那张旧表... 旧表上的指纹不见了!”

众人低头看去,果然,之前印在旧体检表签名栏上的半个暗红色指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根发黑的头发丝还粘在纸上。而原本写着 “苏婉清” 的 “精神疾病筛查” 栏,字迹也开始慢慢变淡,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掉一样,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印痕,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张捡起地上的旧体检表,翻来覆去地看,“难道真的是... 是阿林母亲的鬼魂回来了?” 他的话让办公室的氛围更加诡异,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阿林,仿佛他身上带着什么不祥之物。

阿林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浮现,他想起母亲去世前躺在病床上,虚弱地拉着他的手说:“阿林,妈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就是... 就是有些事没告诉你,你别怪妈......” 当时他以为母亲说的是病情,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母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李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看着阿林,眼神复杂,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阿林,其实... 其实当年你母亲在纺织厂工作的时候,也做过一次精神疾病筛查......”

“什么?” 阿林猛地抬头,盯着李姐,“我妈?她也做过?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时候你还小,可能你母亲没告诉你。” 李姐叹了口气,声音低沉,“1998 年夏天,纺织厂组织员工体检,其中就有精神疾病筛查。你母亲当时填表格的时候,在‘家族精神疾病史’那栏写了‘无’,可后来我无意中听到她跟医务室的医生说,她的外婆... 也就是你的外曾祖母,在年轻的时候得过‘疯病’,后来跳河自杀了......”

阿林浑身一震,他从来没听过这件事!母亲从来没跟他提过外曾祖母的事,家里的相册里也没有外曾祖母的照片,他甚至不知道外曾祖母是怎么去世的。

“那... 那我妈的筛查结果呢?” 阿林急切地追问,心脏狂跳。

“筛查结果是正常的。” 李姐摇摇头,“医生说只是有家族史,不代表一定会患病,让她平时多注意情绪。后来纺织厂倒闭,这些档案封存,我就再也没见过你母亲。直到去年公司搬过来,整理旧档案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名字,才知道你是她的儿子......”

就在这时,打印机又 “咔嗒” 响了一声,这次没有吐出表格,而是吐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是用打印机默认的宋体字打印的:“真相在档案室最里面的铁柜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阿林看着那张纸条,心里做出了决定。不管前面是真相还是更大的恐惧,他都要去看看,他要知道母亲到底隐瞒了什么,要知道这张诡异的体检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档案室看看。” 阿林捡起地上的纸条,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就往办公室外走。

“阿林,别去!太危险了!” 王美琪拉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恐惧。

“是啊,阿林,万一真的有什么... 还是别去了!” 老张也劝道。

阿林摇摇头,甩开王美琪的手,“我必须去。我要知道真相。” 他的眼神坚定,之前的恐惧已经被强烈的求知欲取代。

李姐看着阿林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当年的档案是我整理的,我知道铁柜在哪里。”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老刘、老张也决定一起去,毕竟人多壮胆。王美琪和莉莉虽然害怕,但也好奇真相,跟在后面。小张还是不敢出来,躲在办公桌下,继续念叨着 “阿弥陀佛”。

一行人朝着档案室走去,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影子在墙上晃动,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阿林走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不知道档案室里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切的谜团,很快就要解开了。

阿林却像被钉在原地,双脚仿佛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半步。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新吐出的表格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只见 “家族精神疾病史” 那栏,原本空白的格子里,黑色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浮现 —— 先是 “祖父林建国,1987 年 6 月 12 日,诊断为躁郁症,主治医师:张卫东”,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刚打印出来,连诊断证明的编号都完整呈现;紧接着,“姑姑林秀莲,1992 年 3 月 21 日,确诊精神分裂症,住院于市第三精神病院,床位号:302”,住院证明上的公章印记甚至能看清边缘的花纹;最后,一行小字缓缓显现,“母亲苏婉清,2000 年 9 月 5 日 14 时 23 分,因产后抑郁就诊,主治医师:李红梅”,就诊日期精确到分钟,连当年病历本上医生潦草的签名都分毫不差地复刻在纸上。

“关掉它!快关掉那台该死的机器!” 李姐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双手疯狂拍打打印机的电源键。她的玫红色指甲油崩掉了一块,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刚才抓挠时蹭到的灰尘。但老式机器的绿灯依然固执地亮着,像一只诡异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办公室里的众人。出纸口缓缓吐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边缘已经卷起,还带着淡淡的霉味。

众人凑过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照片上,十几个年轻的纺织女工穿着的确良衬衫站成三排,背景是红星纺织厂的厂房。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女人,梳着齐耳短发,嘴角微微上扬,可她的眼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 那是一双和阿林一模一样的眼睛,瞳孔颜色、眼尾弧度,甚至连眨眼时的细微神态都丝毫不差,正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仿佛能穿透照片,看到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

“这... 这是谁啊?” 王美琪躲在老刘身后,声音颤抖着问道。

阿林的脑海里 “嗡” 的一声,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了上来。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遇到的怪事 —— 他公寓的电梯明明按了 18 楼,却在 b2 层莫名停下。那层是小区楼下医院的太平间楼层,平时很少有人去。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在闪烁。电梯按钮像被无形的手按压着,在 “b2” 和 “18” 之间来回闪烁,发出 “滴滴” 的刺耳声响,足足持续了五分钟才恢复正常。当时他只觉得是电梯故障,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某种警告!

“你们有没有闻到......” 陈主任的鼻翼剧烈翕动着,他用手捂住鼻子,眉头紧紧皱起,“福尔马林的味道?”

经他一提醒,所有人都闻到了。原本弥漫着咖啡香和打印机油墨味的办公室里,不知何时渗入了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那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还混杂着某种肉类腐败的甜腥味,让人胃里翻江倒海。莉莉忍不住捂住嘴,脸色苍白,差点吐出来。

“咔 —— 吱 ——” 打印机突然发出最后一声刺耳的长鸣,像是机器彻底报废前的哀嚎。所有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出纸口涌出大团大团潮湿的头发。那些头发乌黑中夹杂着白发,纠结在一起,还滴着浑浊的水珠。头发里夹杂着已经氧化变黑的医用胶带,胶带上还粘着几片指甲盖大小的皮肤组织,皮肤呈现出暗沉的褐色,边缘已经开始腐烂。

阿林膝盖一软,“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胶带上,瞳孔骤然收缩 —— 他认出了胶带上模糊的字迹,那是市第三精神病院束缚带上特有的编号格式,和他当年去医院探望姑姑时,看到的束缚带编号一模一样!姑姑住院时,因为病情严重,经常情绪失控,医生只能用束缚带限制她的行动,那些编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啊 ——!” 王美琪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往办公室外跑。老刘和老张也吓得魂不守舍,扶着墙一步步往后退。李姐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念叨着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没人知道她在向谁道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 “砰” 地一声被撞开,保安队长带着两个保安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电棍,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只看到瘫坐一地、满脸惊恐的白领,以及那台仍在自动运转的老式打印机。

“怎么回事?刚才是谁报的警?” 保安队长皱着眉头问道。

没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打印机的出纸口。只见一张崭新的照片缓缓吐出,照片上是一片荒凉的墓地,墓碑排列整齐。最中间的那块墓碑上,赫然是阿林家祖坟的样子!墓碑上的照片是阿林爷爷的遗像,而立碑日期那栏,清晰地印着 —— 明天的日期!

阿林看着照片,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从母亲名字出现在旧体检表上开始,从电梯在太平间楼层停下开始,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有什么东西,正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而明天,或许就是他的死期......

保安队长走过去,想要关掉打印机,可刚碰到机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打印机的绿灯闪烁了几下,突然 “滋啦” 一声,冒出一阵黑烟,彻底停止了运转。办公室里的福尔马林味和腐败味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片死寂。

阿林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拿起那张祖坟的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场诡异的风波还没有结束,明天,他必须去祖坟看看,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要面对。因为这不仅关乎他自己,更关乎他家族隐藏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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