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的培训机构走廊空荡寂静，只有阿林的脚步声在瓷砖地面上孤独地回响。他佝偻着背，像一株被岁月压弯的老树，指尖缓缓划过墙上那排985录取榜的灯箱。第三块灯管因年久失修而接触不良，在滋滋的电流声中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他忐忑不安的心跳。
林老师，这么晚还没走啊？保洁员王阿姨推着拖把从拐角处转出来，水桶里的消毒水味混着走廊里残留的粉笔灰，在空气中形成一种特殊的苦涩。
阿林猛地缩回手，手机差点滑落：啊...是王姐。我...我再检查下明天的教案。他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扣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您可真是...王阿姨突然压低声音，拖把杆往办公室方向指了指，张校长刚还问起您呢，说春季班的续费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停在七点五十八分——距离最后还款时限还剩两小时零两分钟。灯箱突然发出刺耳的爆响，两人同时抬头，只见9858字彻底暗了下去，变成个空洞的圆圈。
这破灯管...王阿姨嘟囔着去掏对讲机，我让电工明天...林老师？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他抹了把脸，冰凉的汗水浸透了衬衫领口，最近...睡眠不好。
走廊尽头传来电梯抵达的叮咚声。张校长挺着啤酒肚走出来，腋下夹着烫金封面的招生报表：老林！正找你呢！他的鳄鱼皮鞋在灯箱下反着光，星辉教育的李总刚来电话，他们寒假班学费打七折...
阿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荣誉墙。玻璃橱窗里，去年最佳教师的奖状边角已经卷曲。他想起三个月前家长会上，那个单亲妈妈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问：林老师，能不能...等厂里发了补偿金...
老林？张校长肥厚的手掌在他眼前晃动，听说你闺女今年高考？这期的清北保过班给你留个名额？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银行客服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像一条吐信的毒蛇。他猛地按掉电话，却看见锁屏壁纸上女儿穿着高中校服的笑脸——那是用去年教师节发的华为手机拍的，镜头边缘还有没擦干净的粉笔灰。
校长，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可能...要请几天假。
现在？张校长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下周就是续费黄金周！你知道隔壁机构挖走我们多少...
刺啦——灯箱彻底熄灭。黑暗中有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这次是《明天会更好》的彩铃。阿林颤抖着划开接听键，听见妻子刻意放轻的声音：老林，医院刚才来电话...妈的透析费...
王阿姨的拖把撞翻了水桶。在漫过鞋面的污水里，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还有漂浮的招生简章上那句烫金标语：投资教育，就是投资未来。